齐磊感到事关重要,郑重点头,“我明白。今天的话只我自己知道,不会和任何人说。”
齐垚看了看弟弟,又看郁茵茵,郁茵茵已经止住泪。齐垚说郁安成的死是遭人设计。检验结果,郁安成不仅酒驾,是毒驾。齐垚打手势止住齐磊的吃惊,继续说,私下里问了他的朋友,当时都在夜店玩,不知道郁安成怎么会去飙车。后来调视频,和郁安成一起飞车的还有另一辆,是江于流。
齐磊听明白前因后果,问江于流人在哪里?又说,易非不可能参与这件事。
齐垚却问,齐磊和易非到底怎么样了,还打不打算接着处。
齐磊张了张口,说不出来。
齐垚说这件事应该和易非无关,丈人郁市长也是这个意思,不要惊动易非。但樊云协助警方是确实发生的,扯破了脸面,易非怎么能轻轻巧巧脱了干系?从前看重易家,因为表面上还算清白,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郁市长……
齐磊吃惊,但感到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说,“这都是樊云一个人的问题。已经被易家扫地出门。”
“你还替她家说话!听嫂子一句劝,别和易非来往了。我弟弟这件事还看不清楚吗?”郁茵茵尖着嗓子嚎道,“他才二十三呀!”
齐磊忽地想起和易非相处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从高中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也不是说断就能断。
齐垚劝郁茵茵,和易非打交道这些年都不错。转而向齐磊,“你说的话,易非听得进去吗?”
齐磊一愣,“当然,当然。”
齐垚却不再开口。齐磊琢磨了很久,试探说,“无论如何,安成这个仇一定得报。只是樊云现在被警方保护……”
郁茵茵抽抽噎噎。齐垚微微点头,说要想想办法。“这也是为你和易非好。”
台风后的天气,阳光很烈。暴晒下,水迹很快消失无踪。
已经过去两天。看起来风平浪静。当时樊云坐进警车,被带回警局。樊云提出证人保护,以为不会顺利,但意想不到程峰痛快回话说会写报告,叫了两个小警察,给樊云安排找了间公寓。
早晚送饭,通常有一个便衣在楼下盯着。樊云从楼上下来,平时便衣停车的位子空着。
酷日下的草木天空像烧黏了的柏油,樊云小心地踏着步,好像每一步都将随着扭曲的油彩滑走。
出院门向右,转个弯就是超市,超市斜对面,一排小商铺,路口凤凰树下,一个中年人靠着辆载满鲜花的自行车。樊云四处望了望,这里人员很杂,生面孔丝毫不会让人警觉。
进超市买了条烟,又拎了一桶矿泉水。这么久了,在柜台买烟还是会感到些微紧张,好像当众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小的超市只开着一条通道。排着队。有赶着买菜回家做饭的妇人,塑料袋里鲜绿的菜叶露出一角。妇人急不可耐地将袋子搁在收银台面上,塑料袋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再往前似乎是售楼中介的年轻人,白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同伴又塞进来两瓶饮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汗湿的钞票,不好意思地笑着,找出几零几角。
樊云看着,像看一部爱用定角长镜头的晦涩文艺片。
收银台角跃动着光线。每一样物品被售货员送到红线里,验明正身,在机械的声响中滑到银台的另一端。或站或躺,离开囚困的空间,等待被带入充满变数的新世界。
从店里出来,空调外机散发巨大的热量。樊云抬起头望着久违的天空。阳光直射,很刺眼。光球像逐渐降临,闭上眼,一片熔熔的红色。汗不断垂落,似乎将要融化。
樊云感到晕眩,低下头。
眼前色彩稀薄,空气里满是烤热的焦糊味道,耳边夏虫燥热难耐地持续鸣响,像越来越近,在耳蜗深处尖声呐喊。
砖石在背景声中甲板一样晃动。
又望到街对面卖花的人。避在树下,强光里,两大篓,粉的、亮橙色的花朵,被阳光映得发白。
穿过马路,走近了,中年人擦着汗,向花束上撒上水滴。
中年人盯着樊云看着,樊云拨了拨汗湿的刘海,感到比买烟时更甚的局促。
篓子里爆炸一样挤满烂漫的色彩。几乎被淹没,还有一小捧莹白的栀子花。樊云心里唤醒遥远回忆的一角,其实也不过三四个月前,于是毫不犹豫地选定。
贴近脸畔,香气像在整个赤红的酷夏里点上一抹断续的清蓝色。樊云看着花束,像闹市里怀揣巨宝,心里竟然惴惴不安。
左臂因为之前的枪伤还不能提重物,但捧一小束花绰绰有余。
樊云拖着步子慢慢往回走,刚进院子,一眼看到易非的车。靠近时,车身的余热散出来。没有什么多余的摆饰,一小瓶车载香氛黏在仪表盘。樊云在车边站了一刻。好像能听到某个早晨车里轻快的日摇。
“樊云!”
樊云回身,齐磊在后面一辆车的驾驶位,扬着头,脸上浮现轻薄的笑。樊云几乎要忘记了,还置身在这座城市里,和那么多“熟人”一起。
走近了。齐磊先只是笑,目光异常兴奋。
樊云静待下文。
齐磊说,“你可真有能耐,闹这么大动静,易非还是千方百计要来看你。”
语气里透着直白的恨意。这一点直白倒让樊云感到难得。
樊云微微点头,“嗯。”
齐磊先是一愣,脸色越来越挂不住。
为这一场话预演过不知多少回。梦里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