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载予又应了一声。
王上继续说道:“结果你爹竟畏罪自杀。人死百了,朕决定不再追究,但这时其实也有很多人在朕耳边说,斩草除根,朕绝对不能够留下你性命之类。”
王上停顿了片刻,才又道:“这些话,朕却没往心里去的。你放心。”
黄载予在黑暗里,又嗯了一声。算是个回应。
“朕又不傻,想杀我的是你的父亲,又不是你。”
王上不再说话,黄载予感觉到他的手触过来,靠住自己的。
然后,王上慢慢地道:“更何况那个时候,就算黄爱卿也同你父亲一样想要杀了朕,朕也是舍不得,让你死的。”
黄载予浑身颤了一颤,静悄悄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不由开始想象王上这时的表情,因为夜晚里看不见。
王上此时的嘴角必定是翘起来的吧。这话的听起来的声线倒是暖的,暖里却又似乎不带着感情。
很久很久前,黄载予第一次看见王上的时候,便约略有些这种感觉,如今也仍然是一样。当时他便觉得,这少年看来虽也算惹人喜爱,但说话的态度眼神总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的时候,只听得王上又道:“黄爱卿那时和现在还是像。都是一样的叫人不好接近。”
黄载予愣了一愣,默默的在心里讶异。又听得王上道:“只没想到你爹死后,黄爱卿看来又变得更难以相处了几分。唉,朕就不知你到底是记恨着父亲的事,或是看开了,不再想其他——看不透。”
王上说完,停顿了一下。
黄载予出声道:“王上这样说,叫微臣何以自处?这么些年,臣即便……”
王上接着他的话头,道:“没错,旁的话你不必多说了。有句话说的好,日久见人心。这句话用来映照朕与爱卿两人的处境,尤为合衬。”
黄载予想了想,觉得这话像带着点别的意思,而且王上的话音里也带着笑意,然而噎了一噎,终究没法接上话头。
王上却又似拉家常般地转了个话题。“说来令妹在宫里安置的很好,其他的便下一步再说吧。钦天监最近不再聒噪了,爱卿家里又正好没别人,无事就多进宫来陪朕罢。”
黄载予拨起垂到跟前的柳梢,迎面走来的几个宫女向他福了一福,笑着依次道:“黄大人好。”
黄载予点一点头。“玉妃可在。”
得了王上的准许,他能常来看看黄玉。这算是额外的恩可,是以黄载予总不敢来得太频。
但这唯一的妹妹就像是他心中还埋着的一撮余烬。就算不露形色,也时时炙得心痛。就好像一颗枪尖,又或是一朵烛苗,烧在心头。
玉妃下面的宫女与黄大人见得熟了。不免偷偷议论道:“玉妃和大人竟长得不太相似。”“年纪差了很多呢,听说当年老黄大人的原配,亦就是黄大人的母亲,生完小姐就殁了。”
“你看黄大人一月来几回的,我哥哥待我可从没这样上心过……”
“那是你没这个福分!你这小奴婢,怎么能同金枝玉叶的贵妃比呢?”
“诶,你看黄大人的手指,多好看啊……”
“你这个贼丫头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啊?对了,我好几年前听说过,黄家那对公子小姐,分别长的像父母。因为公子随了母亲,所以长相更为出色呢。”
“那黄大人的母亲生前必是个绝世美人了。”
“那可不是?再早些年,黄夫人可是京师第一的美女。那就真是个奇女子了,未出阁前,黄夫人帮着代王率阵领兵。这样貌则艳冠群芳,武能提刀上马的女子,你说少见不少见?”
“真是……这样的巾帼,可惜死得太早了。”
“那可未必……以我看,黄夫人幸好是早十几年就死了。若是黄夫人活下来……唉,世事难料,那以后的事,其实也说不定。”
黄载予步上台阶,看见黄玉款款走来。拖住他的手:“哥哥怎么又来了。”
黄载予笑道:“看来你过的十分快活,那我即刻便走就是。”
“能有什么快活,宫里不比家里,还不是闷着。”黄玉化了老成的妆容,却还是娇俏。“就是觉得哥哥来不来都没什么两样,不想叫哥哥太辛苦。王上对哥哥还好么。”
黄载予被她拉着手,心里其实百味杂陈着。轻抚了一抚她的发丝,苦笑道:“王上可对你说了什么?”
黄玉眼眨了眨。“没说甚么,无非是说些哥哥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载予自然明白黄玉所指。不过如今习惯了,也没动声色。“还有跟你说别的么?”
“没了。”黄玉不想把王上对她说的那些话全倒出来,不就指望她做个传声筒么?可实在酸倒人牙了。
黄载予叹了口气。“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也是稍坐坐就走了。”
“等等。”黄玉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哥,我本来不打算说给你听,怕你烦。王上其实假装没事地问过我,这些年我在家里有没有遇见奇怪的事呢。我当然说没有。其实也没有,是不是?”
黄载予点了点头,抚上她的肩。“没事,你照实说就是。这京城里真有什么事,王上会不知道?”
☆、第 17 章
黄载予每次来只坐越一盏茶的功夫。既然明知国君与黄卿是共滚床单的情谊,出入间倒不会招人多话。只是黄载予谨慎惯了,所以每次哪怕黄玉再留也是即刻便走。
这时黄玉拉着他的袖子,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