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退位的时候。何况他这位子得来不易,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教众变成光明圣主,他不知走了多少险路。
他以前想的是什么?成为光明圣主,扬神教之威,甚至一统武林……就算是与楚凤歌反目,他也没有停止谋算。
现在他却把他以前死死抓住不肯放的一切都交了出去,知道了放手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太容易,太简单了。所以他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做不到。
楚凤歌似乎早已知晓,并没有为此惊讶,只微微笑着。
两人对视一眼,紧那罗的笑里掺入了一丝温煦日光,他又望着楚晏缓缓道:“洛萨,就算你今后是神教之主,也照样可以任性。”那双碧绿的眸子里,现在只有无尽的温柔。
楚晏心头剧震,眸中有一层薄薄水光在闪动。
紧那罗又是莞尔一笑,抬手轻抚楚晏肩膀:“别逼自己……”
楚晏早就被他宠坏了,天真纯粹得像是一道光,哪里会是能在这位子上搅弄风云的人。原本他也没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位枭雄,他只想让楚晏永远开开心心,只想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他。
他并不想让楚晏和他一样,做什么雄踞一方的霸主,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多坏。
上位者又有几个是纯粹的好人,楚晏并不适合。但楚晏足够聪明,足够成为一位圣主,让神教安安稳稳维持现状已经够了。
三日后,便是光明诞辰。
所谓光明诞辰,便是光明圣主的生辰,紧那罗就是出生在这个冰雪还未将天地完全掩埋的时候。等楚晏完成一切仪式,成为光明圣主,这光明诞辰就会变成楚晏的生辰七月初七,中原的七夕佳节。
继位的仪式要持续一整天,楚晏一早就得赶去天池大光明镜,在里面泡上两个时辰,然后回浣火宫中穿上礼服,装扮完毕还要祭祀神明。这些都完成之后,他才算是真正成为了光明圣主。
楚晏此前修习的乃是阳性功法日曜心经,而一教之主需得融合阴阳之力。寻常功法在二者之中只可取其一,而神教武功本就是阴阳合一,因同时修习阴阳功法太过困难,很可能数十年都无法窥出门道,这才分了两部心法,分别由浣火宫、流镜宫保管修习。
光明圣主若出生流镜宫,就得先提前几日前往百里外的天焰山,受烈焰洗礼,以便之后修习炎阳功法。若出生浣火宫,则要到这大光明镜中沐浴。大光明镜中的水至阴至寒,在其中沐浴洁身,实则为助人修出阴寒之气。
楚晏下车看到那湖泊,不禁打了个冷战。
大光明镜这名字起得很对,这水的确清澈得跟镜子一样。可是那么清澈的水,他却看不到湖底。
这湖很深,而他有些怕水。看着那湖水,他的手就捏紧了些。
“没事……不会落下去的。”柳静水似乎发现了他的不安,便出声安抚,“放松,不要怕,我陪你。”
楚晏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迈步走入了圣池里。
冰冷的池水慢慢将他身体淹没,很快他的双足也触碰不到湖底的石头了。起初他还觉得自己在往下坠,但他想着柳静水的话,很快克服了那种由恐惧带来的慌乱,身体跟着浮了起来。
整个人躺在水上,红衣随波涌动,像极了一朵正在水里绽放的红莲。
水很冷,但他体内气息运转,足以自行抵抗这一点冰寒,其实也感觉不到什么不适,反倒清凉得有些舒服。天上飞了点小雪,落在他身上,开出一朵朵细小白梅。
他在里面泡了两个时辰,体内慢慢生出一股阴寒之气,才算是完成了这仪式。
从湖中跃起的那一刻,他已运功将身上水汽全部烘干。柳静水却还怕他冷着,为他披上一件外衣。
两人携着手,在教众簇拥之下回到浣火宫里。
祭祀需要穿戴的礼服首饰都已经备好,楚晏先换上了最里面那层,坐到铜镜前。
教主额头的纹饰不再是烈焰纹,要换成日月纹。
“圣少主,我为你绘上日月纹。”旁边的侍女低头道,正要执笔为他描绘额纹,他却摆摆手,示意她停下。
而后他亲自拿起那支笔,递给了身旁另一个人:“帮我画。”
另一人自然是陪在他身边的柳静水,见他递来笔,便接过蘸了那正红色,问道:“日月纹是什么样?”
“上面用红色,下面用白色。”楚晏说着,伸出手指在水杯里点了一下,往桌面上绘出了那纹样。
上为一点红日,下为一弯银月。
柳静水仔细看了他画的日月纹,先是在他眉间点了那红色圆日。
每年雅集他都会为很多刚入学的学生在眉间点上朱砂,完成启智仪式。去年那一次,他笔上的朱砂却还绘了另一种纹饰。
烈焰在楚晏眉间燃起,不经意间就燎烧到了他的心念。回想起来,似乎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被这人撩拨得心弦大乱了。
那晚远远看到楚凤歌和楚晏的亲昵模样,还见到之后几日楚晏一直戴着她送的耳环舍不得换,他心里就有了一簇邪火,不知名为羡慕还是嫉妒。以至于后来还特意在雅集前夕,腾出一整天的时间去打一对耳环。送这礼物的时候,二十多年的修养都掩藏不住内心那点莫名其妙的醋意。
柳静水另拿了一支笔,换了颜色,想到此处,不禁笑起来。
“其实,那年雅集,帮你绘这额间火焰纹的时候,我就有个念头……”柳静水放下笔。
一弯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