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他基本上安定下来,周围的宁静已不再让他感到新鲜时,他又重新堕入了苦恼中,那毫无根据的疑神疑鬼的嫉妒心又开始折磨他。他的情人与罗莎破裂,离开了旅馆,罗莎要她解释,他感到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充满着暖昧的暗示,可怕的猜测重新引起了他的怀疑和更加强烈的不安。出门上班时,他从火车上看着他们那低矮的小楼,小楼的底层有一个圆圆的天窗,他的目光好像要穿透那墙壁似的。他心想:“谁知道呢?”他一路上都在痛苦地胡思乱想,甚至在他办公时也苦恼着他。
回家后,他要她把她白天所做的一切都告诉他,她的每一个细微举动,她都做了些什么,她每天做的事常常都是很无味的,但他总是冷不防地问:“你在想什么?……立刻回答我……”他老是怕她怀念起她那可怕的过去中的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尽管她每次忏悔时的语气都是一样的真诚。
在从前他们只有礼拜日才能见面并互相渴望着的时候,他是没有时间作这种侮辱性的细致的心理分析的。但当他们重新在一起共同生活时,他们甚至在亲吻时、在最亲密的拥抱中都互相折磨,心中翻腾着愠怒和对无法挽回的事情的痛苦感受。
后来他们之间渐渐缓和下来;或许是因为在大自然温暖的怀抱中人的感官得到了满足,或者更简单地只是因为赫特玛夫妇就住在他们的附近。住在巴黎郊区的人怕是没有一个能像他们这样享受那逍遥自在的乡村生活的快乐——那种穿着破衣烂衫、戴着树皮织成的帽子出门去的快乐。女人们不穿胸衣,男人们蹬着麻布鞋子,饭后把桌上的面包屑拿去喂鸭,替家兔梳理皮毛,还有锄草、耙地、嫁接、浇水。
啊!浇水……
赫特玛先生下班一回来就脱下制服换上罗班松外套,然后夫妇俩开始浇园子;晚饭后他们又继续浇,直到夜色深浓,在那潮湿的、散发着泥土芳香的、黑漆漆的小花园里可以听见水泵的吱嘎声,大水桶的碰撞声,扫过花坛的水柱以及似乎是劳动者额头的汗水滴在他们水桶里的叮咚声,时不时还能听见一声胜利的欢呼:
“我已经给贪吃的豌豆浇了三十二壶啦!……”
“我给凤仙花浇了十四壶!……”
他们是并不满足于自己的幸福的那种人,他们还要贪婪地吞咽他们的快乐,并用一种要使你垂涎欲滴的样子品味着这种幸福;尤其是男人,他谈起他们的小家庭过冬的情景来让你不能不神往:
“现在还没什么,但到了十二月你再瞧吧!……下班回来,满身泥水地回到家中,对巴黎愚蠢的一切厌烦透了;看见家中炉火熊熊,灯光明亮,饭菜冒着热气,桌子下还有一双填着软草的暖鞋。啊,你瞧,吞下一盘白菜和香肠还有一块用布包着以保持新鲜的牛乳饼,再灌下一杯没有经过贝尔西,无须命名和付进口税的带涩味的葡萄酒,然后把椅子挪到壁炉边,燃上一斗烟,喝一杯搀了焦糖和烧酒的咖啡,逗逗蹲在面前的小狗,听着窗上水流成冰,真是浑身舒坦……然后,搞会儿设计,女人收拾杯盘,做些琐碎的家务,把被褥和暧床用具布置好,等她上床睡下被窝暖烘烘的时候,你跳将进去,一股热气暖遍全身,就像爬进了那暖鞋的软草窝儿里一样……”
在谈着这些享乐的时候,这个浑身毛茸茸下巴肥厚的大个子,平时腼腆得一张嘴就脸红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人,这会儿几乎变得口若悬河了。
他的极度腼腆与他的黑胡须和大块头形成了滑稽的对比,并成就了他的婚姻和平静的生活。二十五岁时,精力和体力都过剩的赫特玛还不懂得爱情和女人是什么东西,有一天,在内维尔,吃饱喝足后,醉醺醺的他被同伴们带进了一家妓院并被迫挑了一个姑娘。他离开那儿时万分震惊,于是再次光顾,要的还是那个姑娘,以后每次要的都是她,最后他替她赎了身,带她离开妓院,惟恐有什么人把她从他身边偷了去,那样的话他就不得不进行新的征战,于是他同她结了婚。
《女神的沉沦》8(2)
“合法夫妻,亲爱的……”芳妮得意地大笑着,对听得目瞪口呆的让说……“而且,这应该说是我所知道的是最纯洁最道德的家庭了。”
她无知而率真地断言说,她所能认识的合法夫妻大概只配得到这一评价,她的生活观全都这样充满谬误和真诚。
隔壁的赫特玛夫妇非常安静,他们对人总是和和气气,又善于处理那些不十分严重的事故,他们特别害怕邻居一家吵嘴闹架,这就使他们不得不过问,他们害怕一切妨碍美美地消化食物的事情。赫特玛太太竭力教芳妮学习养鸡饲兔,以及有益健康的灌溉园地试图,但是白费口舌。
葛辛的情人,在郊区长大,从画室里走出来,从来只把乡村当作逃亡和聚会的场所,在这样的地方她可以同情人在草地上忘形欢乐地乱滚。她厌恶干力气活和工作;当了六个月的管理人,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