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还会记得以前的事情吗?”闻清徵蓦然感觉喉中有些干涩,启唇,问。
“以前自然记得。”
“……”
闻清徵不再说话了。
所有事情都得到了解释,但心中的负罪感却越来越重。
原来,每一次都是自己亲手将他推入深渊,每一次……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青城之时,初出茅庐,年轻气盛。那时魔修作乱,道修和魔修之间水火不容,闻清徵亦是因族人都被魔修所杀而对魔修恨入骨髓。
当那额间隐隐带着赤红印记的英俊男子在他和酒肆相遇之时,闻清徵只觉那是谁家的浪荡登徒子,竟在见到了他之后第一眼,便含笑过来说要讨仙长一杯酒喝,那目光赤裸裸地,从他紧掩的道袍口往下……
闻清徵那时还不是清净峰首座,只是跟着宗主前来青城参加道宗切磋。那是他第一次来参加金丹期的切磋,心高气傲,见到那人轻浮举动,只是冷冷站起,一言不发。
那人见他欲走,便去拉他衣袖,却被闻清徵避开,拿着案上的酒了,径直往那人身上泼去,迎面泼了那人一身。
他看到那人脸上阴沉一片,自己脸上亦没什么表情,只是道若是嫌脏了衣袖,他可以赔上些灵石。
说着,便在桌上掷上了几枚灵石,当做买下他衣裳的钱。
那人阴沉着脸不说话,视线幽幽地盯着他,若不是身后有人在劝,怕是早就要打起来了。
那人在最后生硬地扯过闻清徵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了几个字‘青城山’,说改日切磋。
梁子,自此也结下了。
切磋说得好听,不过便是约战。
当宗主和各派的掌门们找到闻清徵的时候,他还尚且不知为何这些平日只可远观的大人物会来找他这么一个没甚名气的小弟子。
掌教说,那魔宗宗主对他或许有意,让他做个诱饵,去诱他出来。
闻清徵当时骇然,道自己并未见过什么魔宗宗主,但掌教却说前些时日和他在酒楼争执的那人便是魔宗宗主的伪装。他虽隐匿了身形,又易了容,却还是被他们安插在魔宗里的人给看到了。
闻清徵便这样不得已地当了诱饵。
他在那时便已被誉为道修第一美人。一身白衣,长长的墨发用银簪挽着,在月光下闪着丝缎般的光泽,那张白玉一般的面容艳若桃李,却冷如冰霜,最是诱人而不自知。
而那魔宗宗主果然还是来了,世人都道魔修之人贪yin好色,其宗主亦不能免俗。
他踏着月色而来,一身玄衣都隐匿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仙长,我来还你的灵石。”那声音像是含笑的,低低沉沉的,像这暧昧的夜色。
闻清徵晃了下神,下一刻,却拿起袖中掩着的暗刃抵在他脖颈前,留下一丝带血的伤痕。
随后,天罗地网,咒法阵术。
各宗各派的高手们都从暗处闪现出来,所有的兵刃都朝他打去。
那魔宗宗主的修为还是不弱,面对着那么多人的围剿,起先却还是没有落了下风,甚至还抽了工夫,将一个快要误伤了闻清徵的暗器打落。
但闻清徵却在他为自己打落暗器的时候,把自己手中的匕首,深深插入了他的心口。
他看到那人眼前一瞬间闪过的错愕和失望的神色,那双眼眸漆黑深邃,像是满河天星。闻清徵只觉心中一惊,手上沿着匕首流下的鲜血居然是滚烫的。
原来,魔修的血也是热的。
闻清徵伤了他,自己亦没有好到哪里去,在将刀刃刺向那人的时候,感觉自己心尖蓦然疼痛难忍,痛到昏厥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断情宗,他不知为何自己身上明明没有伤,却像是受了反噬一般虚弱无力。
大夫说他是中了蛊,同心蛊。这种蛊是魔修们才会下的一种蛊,便是在情急之时将蛊虫放到他人身上,接下来,那人所受的伤便全都会转嫁到施蛊的那人身上。前提是,蛊结同心,受蛊之人不可伤害施蛊之人,否则便会遭到反噬。
那大夫在为他解释的时候,神情古怪,好像他和那魔宗宗主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一般,如若不然,那魔宗宗主为何会在他身上下同心蛊。
听闻,魔修们只会在自己挚爱的道侣身上才会下这种蛊,也是为了彰显忠诚。
但杀了那魔宗宗主的致命一刃便是闻清徵所致,所以这种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
闻清徵受了重创,缠绵病榻数月,勉强捡回来一条命,但自此三千青丝尽白,身体元气大伤,冬日畏寒难忍,再也回不到以往的日子了。
作为补偿,掌教说让他做清净峰的首座。
……
记忆戛然而止,闻清徵慢慢阖上眼眸,在心中苦笑。
孽缘啊。
原来他已欠他那么多。
那沈昭这一世,是来寻仇的么?
让他慢慢沉溺在他的温柔里,爱上他,然后再用无尽的恨意来折磨他。
闻清徵心中剧痛,好像又回到昔日将那刀刃插入青年心口之时,他自己亦吐出一口鲜血,将要昏厥过去。
但这次,身后有人扶住了他,是褚易。
褚易蹙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