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回来的竟然是四师兄方希声,其时尚未冬至。方希声乃是话唠一枚,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八卦,他在玉京城里经营着一间玉壶茶馆,闲暇时就在茶馆说书过一把嘴瘾。
他们师兄弟九人当中,方希声是最聪明、读书最好的那一个,能够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万卷乾坤阁里的典籍大半他都能倒背如流。奈何他胸无大志,人生目标就是吃软饭、聊八卦、当咸鱼。至今为止,只剩下打头一个尚未能实现。
宋无黯素知方希声觉得白门气氛太沉闷,连个话多的都找不到,因此不到年关绝不回来,今年这么早就回来,实在出乎意料。宋无黯稍加试探,方希声竟然一反常态地闭口不言、只字不提,不得不让人担忧。
宋无黯有种直觉,恐怕方希声是遇到了什么避之不及的大麻烦,不得不逃回来的。不过他不肯说,宋无黯也不逼问,以四师兄方希声的脑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能够难住他。
之后回来的是小八江梵和三师兄黄平渊,两个人在江南巧遇,便结伴一起回来了,顺便还带了不少江南特产掺着大江南北搜罗来的各种小玩意儿。小七陆星要回陆氏过年,二师兄蔚予纵与小九白无异均回信表示暂不回来。至于沈葳蕤,已然下落不明,音信断绝。
算一算,他们师兄弟九人,今年有五个在无辜山陪着师父师叔过年,已经算是比较热闹了。魏青玉采办了不少年货,计划着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临近年关,他组织着回来过年的师兄弟将白门的所有房舍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贴上了各式桃符,房檐上还特地挂上了形状各异的红灯笼,映着山间雪色,看起来倒真有些热闹喜庆的意味了。
累了个半死的宋无黯抱着手炉坐在房间里,倚阑看雪,遥遥地能望见对面沈葳蕤的居所。最近一段日子,他过得很是平静,甚至有些死寂了。吕玄都并未对他当日的行为有什么反击,倒像是痛快认栽了。
宋无黯不觉轻松,反而心口处有什么积得更重。他不后悔,只是有一点微妙的愧疚。吕玄都没有反击、全盘接受,叫他这一点微妙的愧疚有了扩展的趋势。
腊月二十八,方希声接到了一封信,读过之后脸色异常难看,匆匆忙忙地下了山,次日,带着一位“朋友”一同回来了。四师兄的这位朋友生得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一双狭长眉眼笑起来时有些半醉半醒的味道。穿着打扮虽然普通,待人接物也客气,言谈举止间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看着有些功夫,但怎么都不像是江湖中人。陶奉景对这位意外来客颇为惊讶,但还是表示了欢迎,并让魏青玉为他安排居所。
方希声口上称来人为“朋友”,实际却一点儿亲近的意味都没有,那神情倒是活像见了讨债鬼。有一次,他撞见两人说话的情景,方希声眉目倒竖,语气激烈,咄咄逼人,那人却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见他之后,镇定自若地与他说话。不由地心中愈发怀疑四师兄这位“朋友”的身份。
除夕当夜,饭菜备齐,众人围炉饮酒,言谈快意尽欢,不料蔚予纵突然出现,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看样子是连夜进山、用轻功奔袭了一路。
方希声大惊失色,第一反应竟是看向他那位朋友萧问古,见他也是一脸惊讶方才重新将目光转向蔚予纵。总之又是一番兵荒马乱,众人才又重新回了席间,只是这回又多了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回来的蔚予纵。
这一年的新年实在有太多动荡,以至于沈瑟溪始终眉间深锁,似乎一切都隐隐有了不祥的兆头。当时只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却无人深想。
待到很多年后,宋无黯回头重新看他迈入十八岁的新年时发现,或许那时便已经埋下了之后无数波澜动荡的伏笔。
除夕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