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部队,张鸿远却反而心神不安起来了,部队的行动,之死,引起了他的忧虑。
张鸿远从记事以来经历过几次兵荒马乱的年代。战争,由于战争引起的饥饿与恐怖的生活早已深深地在心中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痕。
一九三八年r本侵略军进攻娘子关。驻守井陉、娘子关的国民党八十三军溃败。溃败的部队经雨县撤往太原,路经红土崖的军队在村子里休息了两天。晚上张鸿远听一个老兵讲述了他们守卫雪花山的惨烈的战斗经过:雪花山是井陉到娘子关的一个制高点,r本人攻了半个月,战死者的血从山上流成了河。r本人的炮弹打进了守卫军的炮筒里爆炸,天时不利;兵无斗志,士兵们从雪堆里爬起来逃离了阵地。老兵流着泪说:“孩子们准备躲起来吧。r本人就要过来啦,狗r的阎老西不守娘子关了。”
果然,八十三军走后的第三天,r本鬼子来了。那天,张鸿远三十七岁的父亲得了噎病危在旦夕,张鸿远的母亲守着侍候丈夫,张鸿远只好带着弟弟和妹妹随着邻居躲进了暖泉沟开挖着的煤窑里。r本鬼子进了红土崖有三怕:一是怕见病人。因此,张鸿远的母亲故意用煤灰抹脏了脸,将拉满大小便的便盆放在屋里,r本鬼子一开门,便“唔唔哇哇”转身跑开了。所以,两个没有来及躲起来的人还能安然无恙;二是怕进煤窑。红土崖的煤窑又深又长,能用的不能用的巷道相互串联,不知内情的人进去往往出不来,不是困死,就是跌到废巷道的积水中淹死;三是怕蹲屎坑。村子里的厕所都是相当大的相当深的粪池子,上面铺着些木板,一不小心掉进去,轻则喝一顿臭大粪,重则要人的小命。因此,r本鬼子进了村,不蹲屎坑,硬是在门前街道的大石墙上大便,所以r本鬼子离开后,村里的人都说:“r本人,还是一些不通人道的牲口,连猫狗都不如——乱拉屎。”
张鸿远领着弟弟妹妹在坑口下躲进了三个黑夜两个白天,由于粮食都埋藏了,身上带着的g粮也不多,兄妹三人饿的头昏眼花。狭窄的巷道充满了刺鼻潮湿的气味,黑暗中只能听到喘气和偶尔的叹气,黑暗、恐怖、不安、g渴和饥饿像一条条贪食的小蛇缠在身上。张鸿远不能用话语安慰弟妹,因为大人们警告过不许发出声音。张鸿远咬着牙,但心在流泪。在黑黑巷道呆了近三天,张鸿远已觉得他不是一个有血有r的人了,而仿佛只剩下一点点闪烁心间的火星的灯盏了,有时,他恐怖地意识到,那一点点闪亮的星火可能是他的灵魂,他可能已到了地狱。他想挣脱套在身上的锁链和恐怖,可是他失败了,他也同弟弟妹妹一样昏睡过去了。r本人走后,大人们抱着昏睡不醒,奄奄一息的三个孩子回了村。农户的孩子命根强,足足喝了一顿小米粥后,三个小家伙像蔫了的小草猛然吸足了水分“吱儿吱儿”地直楞起来。然而,从绝望中挣扎出来的张鸿远懂得了敬畏战争、黑暗、饥饿和恐怖,当目睹自己的灵魂——那一星光亮即将在黑暗中沉没,而又将那星光亮紧紧抱入怀中之后,张鸿远刚满十二岁的心中滋生了对生与死的敬畏。
而现在,早晨优美悦耳嘹亮的军号声仿佛将红土崖的天空擦得焕然一新,住在北屋的三个战士像敬奉神圣似的打扫院里的街道,挑满水瓮,然而,张鸿远好像预感到了战争和饥饿的y影就要来临。
晚上,张鸿远极其慎重地对刘瑞芬说:“你看见部队g什么?又是大炮又是机枪,不对劲儿呀,要动刀兵是不是?明天起,快蒸些g粮,多烤点窝窝片,少烤点馒头片。看来要准备了。”
“准备?有什么好准备的,爱怎,怎!”刘瑞芬全然不理解张鸿远的心思,只要听不到枪声炮轰,只要看不见鬼子坏蛋,战争就不存在,刘瑞芬不但没有远虑,连近忧也极少。
张鸿远用居高临下、极其蔑视的口气说:“这部队一拨一拨地向内蒙开,你知道是什么?从内蒙打到山西不就是三五天的工夫。苏修鬼子的腿,可是比r本鬼子的腿长,不早准备,怎?娃子们都小,打不死,饿死了怎?”
经张鸿远细致评说,刘瑞芬也有点发怵,头脑里缺乏思维习惯的刘瑞芬只好听从张鸿远的安排了。于是,不倒一周,x急火燎的刘瑞芬就g好了两洋面口袋糠窝窝片儿,一二号盆馒头片。
但是,张鸿远失算了,毛泽东打下的江山是铁桶般稳固,苏修不敢惹中国。只有无能的政府才让老百姓过那兵荒马乱匪盗成群的光景。
部队军训了二十天就开拔了,战争像西伯利亚的寒流始终停留在温都尔汗了。然而,张鸿远的失算却给孩子们带来了口服,自部队离开了红土崖,刘瑞芬放松了对于馒头片的警戒,两天之内g馒头片减少了近三分之一的存量。于是,刘瑞芬将孩子们痛骂一顿之后将g馒头片又换个地方藏了起来,不过饥饿和由之引起的贪馋,已将孩子们的嗅觉和大脑刺激的异常灵敏,又过了几天,g馒头片只剩下了个盆底儿。
贫穷使人精明,饥饿使人灵敏。
刘瑞芬没想到不过半月馒头片悄然消失了,不用说,都添进了食量惊人的孩子们肚里。刘瑞芬有点生气,生张鸿远的气,张鸿远的失算,使十多斤白面变成g馒头而落入三个不知饥饱的孩子们的口里,可是来个亲戚客人,待客的饭就不好做了。为此,刘瑞芬又增添了一点对张鸿远的不信任,或者说刘瑞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