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岸边。在发现慕容刑正望向他这边后,靠山王梅皓不避不让,同样也回了个轻瞥。
更远处慕容刑看到了宾与怜。他俯身焦急地注视着个侧坐的人,那人的脸被身边医官的身形挡住,青色单薄的袍子褪去一半,在寒风中露出大半个精瘦肩背。慕容刑看见医官用烧红的小刀一点点楔入那人肩膀上的皮肤中,小心地划着圈割出个口子。然后又用刀尖将深入他体内的血红箭镝小心剜出来。最后再在伤口撒上会造成烧灼痛感却疗效迅速的伤药。
在这场战乱中慕容刑自己也受到过轻伤,呈上来御用的药物自然比这些粉末要高级许多,但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就已给他造成了阴暗的回忆。现在那人似乎是神志清醒地经受着这一切,却没听见他泄出半点呻吟。只是偶尔因为切入肌肤的剧痛而突然扬起头来咬紧牙关。而也就是这个动作,让他的面容暴露在慕容刑的视线之中。
是颜离熙,变得更瘦更苍白更萎靡的颜离熙。
游猎后的再度相见,还是脱离不了这四伏的危机。慕容刑见他抿紧了已沾满血迹的双唇、嘴角抽搐着,目光却穿越身边的宾与怜,径直望向被绑住立在不远处的梅皓。
那目光的含义慕容刑无法解读,可是看在心中却隐隐发痛。
示意在场的人不要行礼声张,慕容刑不发一语地靠近,可对于颜离熙来说他是个绝对无法忽略的存在,所以在尚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便被发现了。
来不及披上垂挂下来的半边衣服,颜离熙在四下一片慌忙不迭躬身行礼的人中央跪倒。从背部蜿蜒到腰际的艳红血痕勾勒出嶙峋肋骨,在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身体上看来却别具风情。
“……奴才参见陛下。”
然而颜离熙的态度却称不上一丝一毫妩媚,在慕容刑面前,他的角色永远是恭顺的臣子。众人都已行完了礼,唯独只有颜离熙依旧匍匐在地,宾与怜赶忙将他扶起,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已满额冷汗。
青色袍子上的血迹不止背后这一处,颜离熙的腿上也受了不轻的伤。
“先给他包扎完,再带来见我。”
慕容刑不忍的眼神在颜离熙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别转开去。
因为颜离熙并没有抬起头接受这种不忍与心疼。而慕容刑也不知道,如果颜离熙真抬起头来,自己又该如何去进一步重新走近他。
第四十二章
半个时辰后,城北一座大户人家的宅第暂时成为王师的整备地。在主人刻意布置得过分奢华的宽敞主厅内,慕容刑将沉甸甸的鎏金护甲以及佩剑解下放在桌上,他换上身黑色锦袍,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虽被五花大绑,神态却从容依旧的人。儿时玩伴,少年敌友,成年后各怀心事的君臣。这也许是他们在懂得朝堂之仪后的第一次单独对话,也许同样也是最后一次。
“在朕治你的罪前,你先回答朕几个问题。”
“若臣回答了问题,皇上会从轻发落臣么?”
凤眼一挑,梅皓立在漏窗前,初生的太阳从东边筛了些不均匀的亮光到他脸上,遮去了表情。
“车裂改环首,留全尸。”
“那臣还真要感谢皇上大恩大德了。”
故意弯腰做出行礼的姿态,面对自己最终无法改变的结局,平静是唯一选择。
“听说你是去而又返,为什么。”
向慕容刑汇报情况的是裨将,宾与怜自从颜离熙落下船之后就一直守在他身边。对于一向狡猾多智的梅皓此次自投罗网,慕容刑的疑问便只有招来本人解答。
“不是我不想逃,而是逃不了--不是么?”梅皓方才并没有许诺回答慕容的问题,现在一开口便是反诘。
“而且,如果我猜得没有错,那北山洞之外的水域早就应该已经被你们掌握。”
的确,过了那长而曲折的北山洞,便是寒州境外一片名叫冲澜的活水,其最终沟通了运河并且汇入大海。因为这段时间的漕运,作为中转要冲的冲澜自然满布了慕容刑的眼线。
“没错,虽然不知道这北山洞的情况,不过冲澜水域你是一定过不去的。看来你很明白这一点。”
“何止这一点,就算我真能侥幸闯过冲澜的关口,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台甫是梅尤敛的人,等我到了他那里,自然就变成了老梅的一粒棋子。到时候看着风向决定我的死活。还不如自己决定更痛快。”
梅皓脸上云淡风轻。这一切仅是他中途折返的原因之一,而最让慕容刑感到介怀的,他反而隐去不说,故意让慕容刑觉得如鲠在喉。
“为何颜离熙会愿意留在你身边?你又为何留他一个人在小船上?”
第一次听宾与怜说颜离熙不愿离开王府的时候,一个不敢确定的可怕想法就出现在了慕容刑的脑中,虽然暂时无法给这个想法命名,但在后来看见颜离熙望向梅皓的眼神后,这种想法就变得一点点明晰而锥心起来。
而梅皓自然知道慕容刑心中介怀的是什么。
“他留下、他跟我走、我反不要他、他万念俱灰、我重新找他回来。这样,我便能真正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