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夜继续漫布,那轮弯月升起时几只乌鸦的鸣叫惊恐无力。此时,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在他五脏六腑循环了一遍后,吃了消食片一样排除胀气,连续放了几个透亮的响屁。
泰达雷感觉身体异常疲惫,闷热天气里连续踢了几场次球赛都没有的疲劳,让他感觉自己没有力气睁开懒懒的眼皮。
其实,他感觉自己缺乏勇敢,毕竟刚刚闯下了应该不小的大祸。
“妈啊,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啊!”听着床边有人在小声议论刚才过程,他沉默了半天,试着说出第一句完整话语,“眼皮从来没这么沉过。”
“我也什么都看不到!”一只手伸过来,皮肤接触的刹那,他知道这是母亲的手掌。
“妈,你怎么也看不到东西?”泰达雷说完这句话,努力挣扎起来时,重重地摔在了行军床下面。等他身体着地时又重新震动了后背的旧伤,脖颈上方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呲牙咧嘴地苦笑了一下。
妈妈伸手轻轻揉着后背时,他确信是母亲在自己跟前。他深呼一口气,眼部神经拽着沾了黏液的眼皮——母亲正戴着眼罩对待婴儿一样爱抚他。
还好,这重重地一跌没有碰到右手纽扣型的伤口——尽管缠着厚厚的纱布,他还是感觉那里奇痒无比,鼓起的脓包好像有几千英尺长,和延伸到体内的蜘蛛网还在藕断丝连地传递着什么信息。
“将军呢?”看到母亲除了戴着眼罩,并没有受到什么其他的虐待,他迫切想知道查尔斯对自己闯祸的态度。
“你碰碎一堆瓶子,差点要直接拉你去喂狗!”一个站在旁边的司机看着他胆怯的模样,发出怪怪的坏笑后安慰道,“他知道了你得意忘形摔倒的比滑稽大师年度表演还精彩时,怒气全消。”
“现在呢?”
“正在主持召开战备应急会,多少和你有关系,”司机看了他一眼,“但是感觉不会太麻烦,刚才吵着准备要吃饭呢。”
泰达雷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慢慢恢复,可以回家休养,好了还得回来,他看不到你会责怪的,”司机说了一半又想起了老板交代的话,“这几天别让他看到你,否则会把你惹祸的臭脚砸碎的。”
“你妈是第一个破例到这里的女人,她该走了!”司机往门外走时回头提示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系着安全带的他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宽大软绵的靠背上,眼睛直勾勾盯着手腕的纱布,体内的蜘蛛网正在占据各个器官,彼此之间微小冲突带来不舒服的感觉,很疼痛,还传来阵阵恶心。
母亲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真主耶稣保佑后,还是不放心自己孩子的健康:“你爸爸该过生日了,还记得你去年送他什么礼物了吗?
“镶在鳄鱼皮上的珍珠腰带,”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当天他到赌场输了几百美金,说是我带去了坏运气。”
“哎,这些事你总是记得。”
“当然,一月份去赌场,三月份带着女人去澳洲厮混,午餐晚几分钟暴打你还不会放过我!”
“孩子啊,尽管他现在更过分了,但是只要你能恢复好,我也还有盼头。”
“都是鼓起的钱包惹的祸,这里很快会失去金子,连木薯糊都会吃不上了!”泰达雷攥着妈妈粗壮的手,逃避这个厌倦的话题轻轻地闭上眼睛。
蜘蛛网紧缩带来的疼痛已经不再那么强烈,头部肿块上粘贴的止疼膏,正散发着凉凉的清风渗透到肌肤里。他开始在急剧颠簸中进入短暂的梦乡。
在梦中,爸爸正一杯杯往嘴里灌进去散发强烈气味的烈酒,只穿着一条七分短裤的他,青筋爆裂,贪婪的眼球随时都有掉下来的样子,不停地冲着他高喊,“你这个赚不到钱的废物,猪狗不如!”
不一会,他有看到两个粗壮如牛的大汗拖着僵硬的爸爸朝着狭小的黑屋子走去——他鞋子已经被石块刮掉一只,脚趾比高低不平的地面得露出了白白的骨头……
傍晚时分,他早早醒了,正依靠在妈妈身上享受童年时代最甜蜜的姿势,眼睛依然轻轻地闭着。
他在回忆每次回家时扑向母亲的怀抱的情景,当然,也在思考这次如何应对赌徒加酒鬼老爸的责骂。
眼前,房屋东北角凉席大小空地上正围着一群人,一个刚刷了银粉的十字架正挂在树杈上。
从深山兵营归来的泰达雷走下车来表情冷漠地看着这群脸色生硬的陌生人。他们身上有没散去的酒气,有街头混混身上特有的劣质香水味。母亲没有哭闹没有撕心裂肺的哀嚎,只是掏出鲜亮得如同初春桃花的手帕摸着眼泪。
“尊父死于债主追赶中,当然几千块不应该让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为首的矮胖子不得不做出这样的解释,“我们也是受人之托,还给他最后的人道帮助。”
他看了一眼即将盖上的长方形水泥板,没有对视泰达雷依然冷漠的眼睛,“我们给做他了大面积损伤部位的美容,你也知道,这种事需要花些钱的。”
“你,还有他,都是不是这个院子欢迎的人!”他刚想说滚出去时眼睛余光看到梦境里的细节,横死的爸爸一只脚搭在棺材边上,脚趾到脚背上绝大部分的肉都已经磨没了,脚趾不停地滴着混杂着泥沙的血水;新买来的廉价皮鞋还没来得及给他穿上!
“咔嚓……咔嚓……”自己踢球惹祸时兵痞来回拉枪栓的沉闷声音在泰达雷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