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景夜干脆转过身,故意背对着程屿问院长:“那连笙什么时候能做手术?”
“手术的事情很早以前就和医院谈过了,那边的意思是只要钱到位,随时都可以安排。今天医院打电话过来,说半个月内应该就可以进行手术,你们都会过来吧?”
“我们都会去的。”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景夜和程屿都觉得有些尴尬,他们居然在潜意识里又替对方做了决定。
院长被他们逗乐了,难得眉头舒展:“好好好,那到时候我再联系你们,时间也不早了,这边偏僻,晚了不安全,你们都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那我先走了。”景夜被刚才的事搅得心情全无,敷衍地道过别,就准备先行离开,没想到院长又突然叫住了她:“对了,你那天问我的事,我查过了……”
“怎么样?”
“他不在最开始拟定的名单里,应该是临时过来的,不过……”院长刚想说“这就是所谓的缘分”时,景夜已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了,谢谢院长。那我先走了,手术时再见吧。”
跟上次不同,景夜这次走得很慢。果然,程屿故技重施,又像上次一样追了上来。
景夜只觉得累,事情本来就纠结如乱麻,她不光要逐条逐条梳理,还要打起精神应付程屿,她已是濒临极限。
“不要说话,如果你想和我一起走完这段路的话。”景夜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后,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那日的天气很好,纵使是在冬日,也得以看见夕阳。金色的球体悬挂在天幕一隅,让人忍不住想要赞叹,造物主的神奇。
可景夜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她只是反复记起院长的话,那上面,一开始根本没有他的名字。你看,她明明试图给他机会,那,要不要再给一次?
最后一次。
在景夜思考关于机会的问题时,程屿始终凝视着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总是记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才发现,那时候的她大都是不快乐的。也许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底色,景夜的底色一开始就是晦暗的,即使他再努力,也无法将其变得明亮。
他学会了释然。爱本来就是这样一件愿打愿挨的事情,你不能指望投桃报李,不能指望收获幸福、快乐这样只能靠自己去争取的东西,你只能怀抱着一种坚贞到近乎愚蠢的决心,陪她走这一段漫漫人生路。
从当初的坚定不移,到后来的自我怀疑,再回到最初的那个原点。他竟然用了这么多年。然后,然后就是幸福吗?谁能知道,只是他心甘情愿地等那种可能罢了。
一对曾经的恋人,怀抱着不同的心情,终于在漫长的静寂中走到了路的尽头。景夜要坐的车与程屿要坐的车是相反的方向,她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再见”,毕竟他真的做到了不和她说话,他给予她的尊重,至今都无人可比。
然而开口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景夜挣扎了许久,直到末班车都开到了面前,她也没能说出那句“再见”。
正当她迟疑着准备上车的时候,程屿叫住了她:“景夜。”
她站着没动,当他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些她意想不到的话时,她的灵魂似乎都在跟着颤抖——
“景夜,我不止一次地想过我们的事,我知道,我曾对你不信任,也差一点儿因为愤怒做错事,我甚至犹豫过,今天要不要跟你说这些话。你从来不是一个明亮的人,也不懂得如何去讨人喜欢,你顽固、自私、别扭,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喜欢你。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那句话不会变,只要……”
程屿终于说不下去了,微微抬起头,凝望着她的背影。
然而到最后,她也没有回头。
“只要你回头。”
7
连笙动手术那天,景夜去得很早,连笙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就算被要求躺着不动,也还是很高兴地和大家说笑。
她或许根本不明白接下来可能会遇到什么,于是所有人也都不再提醒她。这样多好,若是失败,就当做了一场梦,醒不来的梦。
护士将连笙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刚才始终未现身的程屿终于出现在走廊的那头。连笙眼尖,开心地叫起来:“哥哥来了!”话音刚落,陪同来的几个孩子便满心欢喜地拥了上去。
程屿一向讨小朋友喜欢,景夜不禁莞尔,一回头,才发现连笙的小骑士不见了。景夜心中一沉,凑在院长耳边交代了几句,便急急忙忙往连笙的病房去了。
小孩子的心思其实很容易猜,他不声不响地离开,无非是不想见到连笙进手术室。但偌大的医院他根本无处可去,显然折回病房最安全。
果然,景夜刚走到门口,便看到连笙的小骑士坐在连笙睡过的床上发呆。大人们总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殊不知,孩子的敏感度超乎他们的意料。比如现在,小骑士看见景夜,问的第一句就是:“她会死对吗?”
他的样子很执着,仿佛急需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景夜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她也许会死,也许不会。”
景夜不想欺骗他,在她的世界观里,欺骗是比死亡更不可原谅的事情——
虽然她总在做这样的事。
小骑士似乎被她的话震慑住,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