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春娘房内,此时空无一人,除了床铺上的一团凌乱,几乎让人觉得刚才这里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万顺跌跌撞撞的扶着桑春走进来,嘴里不住的安慰着桑春:“春子,咱们在这等等少爷的消息,少爷一定会求夫人,让她好好安葬你娘的!你难不难受?要不要躺一躺?”
话说完万顺马上觉得不太合适,春子娘的尸身刚在这床上搁过,现下让春子如何躺的上去?
万顺将桑春安顿到椅子上坐稳,才发觉桑春的异样。
亲娘死了,不该是难过的哭天抹地吗?
可春子这是怎么了?一句话不说,一滴泪没有,甚至双眼,都没有朝自己娘刚刚躺过的床上看一眼。
万顺看着桑春木然的目光,怕了起来:春子该不会是受了大刺激,变傻了吧?!
“春子?春子!”万顺试探的唤桑春:“你是不是难受?要是难受,你就哭一哭吧!”
这话落入桑春耳中,仿佛是从遥远的山谷中传来一般,模糊不清。
桑春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万顺带到了自己娘的房中。
而娘,不在这里。
娘再也不会在这里了。
“万顺。”桑春抬头,一双眼睛里的冰冷盯得万顺寒毛直竖:“是夫人杀了我娘,对不对?”
万顺从未见过桑春流露出这种表情,更没想到桑春会问出这种话,他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桑春也并不理会万顺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低声说:“是夫人杀了我娘。夫人不愿老爷娶我娘,便把我娘送到老憨处,让他糟蹋了我娘,让他……活活打死了我娘。”
万顺见自己原本活泼可爱的伙伴现下成了这般木呆的模样,自己有心帮助,却不知要如何做起,只得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少爷一定会给你娘讨个公道的!那老憨,就算少爷饶过他,我也定不会放过他!我一定把他用马鞭活活抽死!不!我要把他给绑了送到你面前,让你亲手抽死他,为你娘报仇!”
岂料桑春却突然凄凉的笑起来:“万顺,夫人既然杀了我娘,那自然也不会留我了吧?”
万顺呆若木鸡。
他虽冒失,但一点也不傻。
春子娘的死,虽是老憨所为,但若没有夫人授意,此事根本不会发生。
老爷才离府一天,夫人既然敢对春子娘下如此狠手,那一定是已经想好了如何同老爷交代。
即便不给老爷交代又能怎样?老爷虽为当朝御史,但面对自己手握兵权的岳父张书鄂,怎么也得低下头来。
夫人不过是杀了府里一个下人,如何?
再杀个十三岁的孩子,又如何?
万顺一个激灵,再次慌乱起来:“那……那怎么办?春子,咱们要不然等少爷回来,让少爷去求求夫人……”
话音未落,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万顺赶紧抬头去看,发现是少爷,正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
“少爷!”
听到了万顺的喊声,晁维好似才缓过神来。
他脚步迟缓的走进房内,走到桑春的面前。
“春子……”晁维内心挣扎着不敢看桑春的脸。
桑春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我娘在哪?让我再见娘一面可不可以?”
“我娘坚持说,你娘是突发了重病,人才没的。怕生的是瘟疫,会在府里扩散,就将你娘的尸身……送到黄坡林了……”
黄坡林!
那是距离城外还有四五公里路的一个无人问津的荒野山坡,长满了杂草野树。黄坡林上那些肆意丛生的草木,靠的是无数尸骨的滋养。
横死街头的流浪汉,无人认领的弃婴,被判了砍头罪却无人来收尸的那些人首分离的尸身……
统统被丢在黄坡林中,任其风吹雨淋,直至成为一具具白骨,也无人会在上面撒一把土。
曾经的太师孙女,丞相夫人,为了自己忍辱负重的善良坚韧的母亲,一日之间,与自己天人永隔,还不得安葬!
桑春的头深深的低到胸口,那里充满了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仇恨。
桑家灭门,父亲被杀,弟弟走失,那些是桑春童年的噩梦,这些年,母亲一直在保护着她,帮她尽力抚平伤痕,未她的未来仔细打算。
今日,母亲的死,让这些噩梦,又再一次的复活。
桑春心如刀绞,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女儿身,恨自己早上因为贪玩,没有保护到母亲。
“少爷,我想再求您件事。”桑春攥着拳头,努力试图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跪倒晁维面前。
晁维赶紧探手去扶,满口的应着:“不管是什么,我拼了命也要答允你!你身子还虚着,先快起来坐好!”
桑春却坚持着动也不动,依旧跪着:“我求少爷放我出府,让我去安葬我娘。”
晁维一口答应下来:“春子,不必你说,这件事我自然会交待人去办!”
“不,”桑春抬起头看着晁维,已经泪如雨下:“我要现在出府,去见我娘最后一面,亲手将她埋了!”
晁维看着柔弱的桑春这副可怜至极的样子,早便想去拥住她,好好抚慰她,可碍于万顺在一旁。
晁维明白,桑春娘的死,是自己母亲一手造成。他从前只觉得母亲霸道,却未料到,母亲竟然还有如此残忍的一面。
而他对母亲,从未,也从不敢有过任何违逆。
除了心疼,晁维对桑春,便是满满的愧疚。
面对桑春从未有过的倔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