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库门的房子,门都是大开的,有人家做饭的气味飘到弄堂,有小孩跑来跑去嬉闹的声音,有妇人喊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弄堂里热闹起来。
廖承东进了屋,就见海云也在做饭。见他回来了,沈海云忙停下手中活,像不认识似的,盯着他,又觉得有些难为情,笑说:“回来了。饭快好了,先洗洗吧。”
沈父躺在床上,欲起身,廖承东走上前掖好他的被子,不让他起。
沈父问:“承东,几时回来的?河生呢?”
廖承东只觉喉咙里像被一种东西堵塞了,鼻子发酸,但他不能哭出来,他淡淡地说:“才回来,河生他……快回了。”
沈父追问:“你们不在一块?”
廖承东点点头嗯了一声,就转身去帮海云。
这时的海云已经将饭菜端上桌,说吃饭吧。廖承东没听到,海云又重复一遍,喊了他的名字。她平常不喊他名字,虽然她满心欢喜他,虽然她也清楚他早默认了那种关系,但在他面前她从不表露自己心迹。为了这个家,她欠他太多,她不能太自私,指望立即嫁给他。可是从他一进门,她就看出他心里有事。他无言地将点心顺手就放在灶台上,纸包散开了也不管,平时,只要是买了好吃的回来,他都会乐呵呵地将点心亲手分给他们吃。这会喊他居然听不见,他心里肯定有大事。沈海云盛了一碗饭放在他面前,再去服侍父亲吃饭,回头瞥一眼他,见他端起饭碗,却不动筷子,眼睛盯着墙壁发呆。
沈海云说:“累了吧,歇歇再吃。”看了他一眼,见他虽比消瘦些,但更好看了,她心里泛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几个月不见,外面天地大,遇到的女孩有多,他变心了?
躺在床上的沈父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咳嗽了一声,说:“承东,你过来。”
廖承东就起身来到床边。
沈父说:“你跟河生干的那些事我晓得,那是会死人的。承东,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听着。”
廖承东不语,他不忍心骗他们,可是他又说不出口。
沈海云见状,放下碗,拉他出了门。
沈海云问:“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没事。”
“那你是……”
“我伤心,我想哭。”
“我弟是死了还是伤了?”
廖承东终于忍不住了,抱头蹲下,哽咽起来。
沈海云明白了,可是这个坚强的姑娘不敢放声哭,只让突然迸发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过了一会,她问:“他真死了?”
廖承东说:“是……”
海云含泪果断说:“你能囫囵回来就好,这事还得先瞒着我爸。回屋吧,就说我弟受了伤,在外地医院养着。”
廖承东站起来望着海云姑娘,泪水止不住刷刷流下。
海云擦擦泪,也示意他擦泪。稍稍平静了些,他们才回屋。
廖承东就照海云姑娘说的,跟沈父说了河生情况。
沈海云接着说:“他是怕我们担心,不敢讲。”
沈父不言语。
海云又说:“爸爸,你放心,弟弟他伤的是头,要休养的,快也要三两月才回。”
沈父要坐起来,却起不来,沈海云将他扶起,他半靠在床上,费力地喘着,好一会才说:“承东,又要难为你了。”
廖承东压住悲伤,说:“伯伯,爹,不说这话,我是河生的哥,就是你儿子,你不能把我在当外人看。”
沈父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他闭眼张嘴,女儿一口口往他嘴里送饭,他只吃了几口就摇头,让女儿将他放到躺下。
晚饭过后没一会,许逢杰突然来到沈家。他屁股一落座,就对廖承东说:“老爷让我来看看你,想跟你商量件事,你今天去得急,老爷没来得及说。”
廖承东冷冰冰道:“他和我有什么可商量的事,我没空。”
许逢杰笑说:“我估计是想让你再回一趟老家。”
廖承东干脆起身不听。
见廖承东没有商量的余地,许逢杰补充说:“那里要打仗,你就眼睁睁看着老爷受损?再说,你是个热血青年,你还巴望着上战场杀敌呢。”
廖承东不语了。
他真的猜到了他的心思,参加救护队后他每天都是热血沸腾。回程的那几天,一有空闲,他就看郭队长的笔记本,看得他更是热血奔流。郭队字中,他仿佛读到了一种鼓舞他的力量,仿佛看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那里没有人欺压人,没有贫穷,那里人人相互尊重,个个精神饱满,这该是一幅多美好的图画啊。从他懂事开始,他就知道,他不想做个向命运低头的人,他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冲动,那就是改变命运,做一个不甘平庸的人。战争是残酷的,但战争也是能够洗礼一个人的,只是眼前的状况告诉他,他不能回去,沈家离不开他。
他对许逢杰说:“你回去跟你家老爷说,我去他家只是送信的,别的事我不会做。”
沈海云忙劝他说:“有话你就好好跟老爷讲。”
许逢杰对沈海云说:“我家老爷求他办点事,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回一趟老家,给他们队长带一封信,就这么简单。”
沈海云说:“你就回去一趟吧。”
躺在床上的沈父闭着眼静静听着。
许逢杰再三请求,廖承东都没答应。许逢杰只好走了,临走说:“老爷会不高兴的,我没弄明白,凭什么老爷就看上你了,你开回来的那辆车还是老爷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