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草浓香,火燎沙罐。
太医院内,两个蓝衣小童,缩在角落,一时紧盯炉火沸腾,一时偷瞄前方老少,手里的蒲扇,徐徐作响,罐中的的药草,浓郁散香。
慕容嫣蜷缩在沐药儿怀里,因之前哭的累了,闻着药香,有些昏昏欲睡,耸拉着眼皮,费力睁着小眼睛瞪着房御医的动作,却因沐药儿有意的安抚,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呼吸半浅。
房御医拿着剪刀,将沐药儿手上染血的布条剪开,殷红血迹,已被风吹干,取至大半,连着血肉,便不敢再用力,蹙了蹙眉,房御医拧开身边的药水,滴在凝固的血迹上,轻轻一拉,布条已被取下。
血肉翻滚,惊人悚目,却见她脸上半分痛意皆无,房御医顿起赞叹之意,取了药,小心翼翼的给她抹上,须臾,低叹道:
“人有离合,花有零落,凡世几许情,其实,皆念想二字,然,能参透者,却是寥寥,丫头,你聪慧通透,又何苦被仇恨闹了心”
布条绕掌而过,娴熟巧妙:“丫头,你可知,为何,明明陈国在五国中,实力最弱,版图最天幕却要独自咽下十六年前的闷亏,与他陈国签下互不侵犯的协议”
沐药儿星眸半垂,盯着右手被一层层包好,肿至熊掌,冷眉幽暗,寒气尽显,闻言,佛去慕容嫣飘至脸颊的发丝,只低低道了句:“为何”
“陈国的陈字,寓意耳东,耳东,又寓东边的耳朵,而这东边的耳边,指的便是陈国口技!”
烟火缭绕中,房御医面上隐隐含了几许愤恨,几许无奈,微颤的双手,被他紧紧交握于膝盖,出口的话,又是平静中,带着几分无力:
“陈国口技,非一般杂耍,传言,陈国历任国主,暗中皆有一支军队,此军队数千人中,皆武艺平凡,资质愚钝,然,只要他们互相说起口技,便若自东边而来的利箭,直戳人耳蜗”
“千人同时说起,百里之内,便让多数人头晕目眩,耳鸣失聪,四国,皆吃过他的亏,所以这么多年,陈国即便再放肆,亦无人敢随意挑起战争”
陈国口技?
沐药儿抚着慕容嫣发丝的手一顿,忽而想起花灯老人的一句话来。
“彼时,少将扫了叛军,班师回朝,小老儿一直驻立边关军营,那日,小老儿明明见到了李左相身边的管家,只是那时,小老儿并不认识他,军中的将士盘问,他说他是隐藏在陈国的友军,带了一人来见将军”
“适逢将军不在,副将又外出巡逻,将士便让他二人暂留军中,等候副将,那时,小老儿正在河边洗菜,洗到一半,忽觉有些头疼,本想躺着休息片刻,哪知一抬头,却见军营方向火势冲天,燎原之势”
“等小老儿急急跑去,见满地的将士蜷缩在地,抱着脑袋打滚,小老儿叫喊,他们也听不见,唉,一场大火,军粮烧之殆尽,半寸不剩,小老儿一路去寻副将,却无意中,见那自称友军的男人,揭掉了胡须!”
“他摘了胡须后,便同那陈国装扮的男子,鬼鬼祟祟,附耳嘀咕,小老儿觉得他们行径可疑,欲回头告诉将军,可奇怪的是,那些见过二人的将士,竟都离奇的死了!几年前,小老儿无意中又见到那人,才知他是左相府的管家!”
火星作响,浓浓药草,刺鼻拂面,房御医瞅着她淡漠恬静的俏脸,微微一叹,收拾好东西,劝了句:“丫头,不若你先在这休息,御花园,便不用去了,皇上那”
“房御医,您觉得,今夜,若我不出现,御花园里的那些人,有多少可以安宁”
沐药儿抱着慕容嫣起身,敛眉轻笑道:“房御医先过去吧,我把嫣儿送回晴柔殿便会过去”
“可是唉,行吧,你这丫头,执拗的脾气,倒是与你那爹娘极像”
房御医也站起身子,朝角落里看了一眼,嘱咐道:“等药熬好,宫宴也差不多结束了,离开前,你一定要回来把药喝了,否则,夜里发烧,可就麻烦了”
见她乖巧的点头,房御医总算顺了口气,转头朝两蓝衣小童嘱托一番,才三步并作两步,同沐药儿一起出了院门,指着右前的方向,再次嘱咐道:
“这条路出去,左手边的尽头,便是晴柔殿,你将小郡主放下,顺便喝口茶歇歇,如今,前面被你那一番话,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老夫先过去瞧瞧,若事情不妥,便会派人传个信,你就假装虚弱的晕过去了,到时候,有老夫这个太医院院使在,他们也不会怀疑”
经半月前,一品香一事,房御医也想明白了,偶尔说几句善意的谎言,做几件违心之事,其实也无伤大雅。
“房御医慧眼,定能看出,我和爷爷,皆命不久矣,如今,我们不过求个现世安稳,余生安康”
彼时,听到这句话,他是震惊的,然,却亦是这句话,戳了他心窝,这孩子,由他接生,后来四年,又是他费了心力调养,怜及她悲惨的命运,又同她父母是故人情深,是以,他早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疼着。
其他事帮不了她,若是偶然说几句谎话,便能解了她的困境,他自当心甘如怡,立马当先,今日听了这孩子的心里话,他方知,原来,她虽然面上如此平静,可心里,竟是如此凄苦。
夜风渐凉,房御医匆匆走在青石小道上,对于御花园内,如今糟糕的所有可能,皆在脑中预测了一遍,亦将盘算说辞,病因术语,仔仔细细推敲了一遍。
只,没想到,天算不如人算,待他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