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说什么?”青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诸神在上,华色啊华色,你是要造反么?只要我还活着,就压根用不着你为自己出头露面!”
华色温柔地、就像青歌刚刚做的那样,一根一根地掰开了青歌的手指,珍而重之地握在手心,笑容温柔地就好像她刚刚完全没有说出什么攸关性命的话语:
“少君侯,我觉得您是有心的啊。”
几周前,当这个被加塞进来的女仆被少君侯青歌选中了的时候,青族那遍布大陆的情报系统就在第二天把华色的所有资料都送到了青歌的面前。出身寒门,天资聪颖,明明是极为难得的优秀的药剂师,却囿于金钱与家中重男轻女的陋习而被送来皇家学院做女仆。
换一个吧,换一个吧。字里行间全都是或真或假的劝阻:这种人清高着呢,没准人家根本不想为你做事,你何苦拘着她?
放她走吧,另挑一个更好的——
我不!
“您愿意为我谋个前程,那么现在荣耀联赛停了,我自然也愿意为您争上一争。”华色的口音带着西南地区模糊与温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定:
“对我们西南人来说,这就叫朋友了,那么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而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青歌向来都是被告诫着,“你是首要责任者,你应该保护弱者”这样长大的,向来生长于皇城与丽都的她完全无法理解生养于西南的华色的思维,只得呆呆吐出一个字:
“啊?”
华色笑了起来——她很爱笑,只不过这次的笑意终于真切地到了那双常年朦胧的、仿佛有一场终年不散的雾的眼底:
“奥罗先生,将我算上吧。”
——西南绿野之森浩浩渺渺,绿意葱茏,而生长在其中的人们也奇异地达成了温柔与倔强的性子的统一。凯撒一边想着,一边将那把金色小剑的印记留在了华色掌心,恍惚间便想起多少年前,还是幼童的他听着戈林法师为他唱一首西南的小调。
唱的是……什么来着?
不为金兰不拔刀,不是知心我不交。心头藏话难开口,石板剖鱼难下刀。
到最后,全皇家学院应征前去的学生们,共计竟只有寥寥二十七人。法师三人,剑士十八人,药剂师六人。三位法师里有两名身出一等金星班,少君侯青歌,艾伦·布莱特。而那长长的名单里,凯撒·奥罗的名字赫然在目。
似乎绿野皇后也觉得自己这样为了招兵买马就鼓动年少的学子去送死不太道德,饯别会办得完全敷衍了事,几乎是次日就催着他们去奔赴绿野之森,本想低调出行,可还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动身的那一天,万人空巷。民众们自发走上街头为他们出征平定天灾的勇士们送行。
礼炮隆隆鸣响,在一片静默里带着让人心口闷痛的重音响彻天际。漫天遍地飞舞的彩色纸条,人们在路边,在街道两边的房子里,从天台上从窗子里伸出葱郁的常春藤和洁白的百合花,几万只白鸽腾空而起。队伍为首的赫然是白发苍苍的戈林法师,代表着第一法师的三色绶带披挂在肩头,那么多的荣誉和责任压得他恍惚一瞬间又老了几岁。
青歌作为地位最高的法师紧随在这位老人后面,在沉寂到窒息的静谧里转过头精准地看见了华色温柔的侧脸。本来忐忑不安的心就奇迹地平静了下来,红发的少女露出个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微笑,然后迎着初升的旭日坚定地抖开了手里的长旗。
——那不是传统的奥斯曼帝国的黑鹰蓝狮的纹样,而是法师们为了这次名不正言不顺的出征而连夜缝制的新战旗,丹朱的底色上蔓延着大片大片的深红色荆棘,一轮金色的朝阳在荆棘里冉冉升起,与阳光同色的灿金文字书在旗底。
我们为你带来曙光,带来和平,爱与正义。她的衣襟猎猎长发猎猎,合着鲜红的长旗猎猎,绿色的双眼里光亮锋锐如刀光与寒雪,猛然间就有种宁折不弯的傲然风骨生根发芽破土而出,迎风滋长,然后这种孤介与刚烈注定伴随她一生一世。至死方休。
公元415年,绿野皇后自皇家学院招兵,前往绿野之森平定大绿潮。法师一伍于阵前高举红色新旗,上绘荆棘朝阳,那便是后世赫赫有名、战无不胜的“曙光旗”的雏形。
多少年后,已经成为了赤焰法圣的青歌也似乎从未将它放下,赤金的发与鲜红的旗一同高高扬起,就好像自那多少年之前的大绿潮的出征之后,荣耀与曙光就悄然而坚定地生长在了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