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染循着声音望去,见花千骨立在阵外,遥遥注视着他。她看上去很平静,一双眸子依然如往昔温婉柔和,可偶尔波光闪过,却似有粼粼的暗芒,锋锐如刀。
竹染心中一凛,敏感地发现眼前之人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登时收敛了几分方才的轻视愤懑之心。
这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竹染又谨慎地看了花千骨一眼,正思索着要说话,忽然心中一震,脸上流露出惊骇之极的神情。他看看自己,的确还在原来的地方,并没有出阵,又抬头看看花千骨,确认自己真的看见了她,也并不是幻觉。
“你,你做了什么?这怎么可能!”竹染罕见地失了方寸,结结巴巴道。
他受困在塔内,阵法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既感觉不到阵法外的情况,阵外的人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花千骨刚才能用意念跟他联系上,已经让竹染很惊讶了,他暗地里觉得定然是秋练传了她什么秘术才能如此。可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另辟蹊径,钻了阵法的空子而已。
但现在,阵法之力却陡然衰弱,不仅他身上的压力骤减,甚至连障蔽内外的作用都起不到了。这不是任何投机取巧的手段能做到的,而是有人实实在在化解掉了阵法中的五行变化,此阵虽然不算被破,却也差不多了。
而这破阵之人,自然只可能是花千骨,竹染不禁暗自心惊,石塔中这阵法玄奥复杂,威力极大,他是深有体会的。尤其是他被摩严从绝情殿押回来后,就察觉到摩严似乎在阵法上又动了些手脚,几乎令他扛不住了。痛楚难当的时候,他也曾试图研究出破阵之法,却最终徒劳无功,只能在硬着头皮撑下去。
竹染怎么都想不到,片刻之间,这阵竟然被花千骨举手而破。
见竹染怔怔的样子,花千骨知道已经灭了他大半气焰,忍不住眉眼一弯,心中涌上些微微的得意。
花千骨将手一扬,一团碧绿的影子啪一声撞入她掌中,正是方才她投出去的那件物事。她慢条斯理地张开手,掌心中赫然便是前一天夜里白子画交给她的那只碧玉条脱,亦是她方才用来破阵之物。虽然经过了那一番弹撞,可这碧玉条脱既是仙家宝物,自然丝毫无损。不过花千骨还是小心地拈起来,细细摩挲了一遍,只觉这条脱冰凉沁骨、柔润滑腻,并无任何异常。花千骨这才将它套在手上,又轻抚了下,拉过衣袖盖住。
“这枚臂钏怎么会在你手上?”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她抬头看去,只见竹染死死盯着她的手腕,嘴唇都在哆嗦:“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件东西竹染认得,甚至花千骨刚才那个动作他也认得,而且,记得非常清楚。
那日,秋练一鞭子抽散了阵法中幻化出的蛊雕,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那时她手中所持的那根鞭子作浓翠色,很是罕见。尔后她砸动巨石破阵时,鞭子化为一支硬锏,亦是翠色。最后秋练随手将锏一抛,硬锏飞在空中时倏然缩作一团,向下急速坠落,正正落在一只素手上。
花千骨抬手的样子几乎与那日的秋练重合,只不过在竹染记忆中,秋练的动作更婉妙些。她也是这样抬手一扬,手腕以下的衣袖落下,素手却直接自那团碧绿中穿了过去。这青翠翠的一团滴溜溜地滑过那欺霜赛雪的臂膀,落入藕荷色的衣袖中。
秋练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那落在她臂上的东西更是一闪而过,可竹染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枚雕镂着飞凤纹样的碧玉环,秋练既是戴在上臂处,自然是枚臂钏。
那时竹染见此物如此神异,心知定是件法宝,又见秋练贴身佩戴着,想必极得她的珍爱重视,因此印象很深。而现在,这臂钏却到了花千骨的手上了。
竹染紧紧咬着牙,仿佛又看见那时暗夜中,美玉与雪肤散发出的莹莹的光晕,刚才因忌惮花千骨而灭的心火似乎又有了复燃的迹象。他不由道:“她,她居然连这个都给了你!”
花千微微一笑,眉眼之中是纯粹的喜悦,细看之下,还带着小小的得意:“秋练向来待我好,又岂止这一件东西,又岂止这一件事!”她的语气开始还轻松,可想到那十几年中日日夜夜的陪伴呵护、开导教诲,眼眶忍不住湿润了。
竹染愈发气恼:“是啊,秋练连命都舍得给你,其余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他又重重冷哼一声,道:“你曾说过,你被囚禁的那十几年中,是她——秋练一直陪伴着你,让你免受孤寂清冷之苦。可现在看来,恐怕不止那些吧。你能走进设有重重迷阵的塔林,能折服石塔外守卫的弟子,还有,这塔中的阵法如此神奥,可在你面前却这般不堪一击,秋练她还真是在你身上用了不少功夫啊。她教你的东西,只怕比白子画还多吧?”
花千骨并没有否认的意思,那些年里秋练待她亦师亦友,既温情相伴,又悉心教导。秋练性子洒脱,不拘是仙术剑法、奇门五行,还是诗词文章,乃至人情世故,兴之所至便会侃侃而谈。幸亏当年白子画教花千骨的时候,有意让她自由发展,注重培养她的领悟力,否则她还真跟不上秋练天马行空一样的思路。
譬如说,当年秋练教她阵法,用的是外面塔林里的阵形给她讲解的,那阵子秋练兴致极高,几乎每天都让她来塔林的阵中走上几遭。可过了一阵子,秋练又对她说奇门阵法的基础是五行八卦,已尽数教给她了,以后她自己用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