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坞殊死一战,狠到了绝处、烈到了绝处。
如此意志、如此韧性,实在是百年罕见之人物,即便是众人厌弃的阉人,也真真当得起一句大周盖世人杰。
只叹今夜传奇一战,终是无缘史书了!
关隽臣一念至此心中也再无旁骛,他看向言禹卿,手腕一抖,鞭尖如同一头出洞金蟒,笔直笔直地甩了出去。
明明鞭势并非极快,言禹卿却仍是踉跄退了两步,方才用刀鞘前递,与长鞭缠斗了起来,三招之间就已露出了数次破绽。
言禹卿这等大周一流高手,怎的也不该至此。
关隽臣并不急迫近,而是眯起眼睛观察着言禹卿,只见此人应付千军破甲颇为吃力,然而那柄分野刀却一直握在手中,没有妄自出手,反倒是一双眼睛时不时便盯向一旁暂且还未出手的夏白眉,颇为戒备。
关隽臣心念一转登时明白了过来,他长鞭一颤,身子翻向言禹卿一侧,白净的左掌从袖中突兀探出,一招“青龙探爪”拍向言禹卿的身侧。
此招虚虚实实,为的本是将言禹卿逼向夏白眉的方向。
然而言禹卿刚一旋身逼退,见到夏白眉持着皇极剑漠然地看着他,竟匆忙间将刀鞘一扔,生生接了关隽臣一掌,一时卸不下这股巨力,连连退了三大步,更因气血上涌,脸色一红一白得甚是难看。
关隽臣楞了一下,随即微微眯起眼睛。
言禹卿竟是被夏白眉给彻底骇住了——
人的胆气实在是件怪事。
夏白眉分明已是伤重,身上被抓出了十数个黑黝黝的窟窿,眼见着是摇摇欲坠,然而却不曾想,这位本该在全盛时期的大周武状元却会因此而惊惧至此。
关隽臣既已看出,夏白眉和周英帝自然也能看得出此时的情状。
夏白眉却淡淡笑了,他另一只手抚过皇极剑剑刃,慢慢道:“言将军,你须得知道,今日之事无论如何,只怕皇上日后少不得要厌你护驾不力……唉。想你一生顺遂,本不至于沦落至此。”
他这幽幽一叹,在这深夜梅林之中,颇显诡秘,而与他相对的言禹卿额头的汗珠却越冒越多。
周英帝皱皱眉,虽然夏白眉话中有话,可他究竟是帝王之尊,一时却不愿马上就急急分辨解释。
他虽也与言禹卿一样身陷于此,又身无半点武功,然而气度之上却终是远胜于这位将军。
关隽臣明白夏白眉看似厉害,实则早已强弩之末,若不是封了自己的大x,ue,只怕此时早已流血过多,但是封了大x,ue的身子只怕不便动武,是以才将话赶到了这处。
他金鞭一抖,不给言禹卿思虑的时间,又缠斗了上去。
然而言禹卿心中杂念丛生,一把分野刀打得威势全无,凌乱的招式下几乎十招间就险象环生。
关隽臣眼光毒辣,抓到一个破绽,突然一个回身反打,千军破甲灵蛇一般缠住了言禹卿的右足。
言禹卿脸色一寒,分野刀沿着腿向下疾滑还招。
同是大周神兵,然长鞭对长刀,短兵交接时自然是长刀占便宜。
然而使鞭妙就妙在两个字——劲道,关隽臣招式不曾用老,手腕一拽、一甩,竟生生将言禹卿的身子甩出去了三丈开外。
言禹卿反应自然极快,一个鲤鱼打挺又翻身跳了起来。
只是他本就已失了斗志,此时一招输得彻底,脸色更显出浓浓的怯色,竟连刀也有些握不住了。
关隽臣见他如此,心中竟突地起了一丝怜悯。
言禹卿出身武官世家,资质极佳,年少高中武状元,此后入伍打了三场仗皆是全盘大胜。
他这一生,无论是与夏白眉相比,还是与关隽臣这等真正殊死厮杀过的沙场将领相比,都可称是平步青云的一生。
顺遂是福,然习武之人,顺遂太过却是一道坎儿。
没参透过死生,心中便有恐惧之心。
有恐惧的人,是登不得武道巅峰的。
“言将军!”周英帝终是按捺不住,他额头青筋微微跳动,怒道:“你乃大周武榜的状元郎,给朕拿出点真功夫来!”
“皇上……”言禹卿本就早已生了避退之心,此时被皇帝一喝之下,竟调转身子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之中,他重重地磕了个头,喃喃地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臣无能……”
他说到这儿,整个身子脱兔一般突然弹了起来,梅林之外疾奔而去。
此等变故实在太过突然,无论是关隽臣还是夏白眉都未曾料到,更也无心阻拦。
霎时间只留周英帝呆立在梅坞前——
“言——”
周英帝刚一开口便马上收了声,他虽是大惊,可除了袍袖底下的指尖颤抖起来之外,却并未骤然失了态。
“好、好啊……宁亲王,当真是好得很啊。”
周英帝自太子时期虽也有颓靡之时,但自从登基之后,他身为天子统御大周山河已久,从不曾想还会有一日竟落到这步田地。
他的目光从关隽臣的身上,又慢慢游移到夏白眉身上,可看着夏白眉时,眼中的y-in戾突地泄了气,显出了一丝隐隐的悲哀。
夏白眉一步步地走向了周英帝,直到只隔了一步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周英帝也兀自看他。
离得近了,夏白眉的伤口也终于瞧得真切,他的右臂被抓得最是深,狰狞的血r_ou_之间,隐约露出森森白骨,只怕再是厉害的杏林妙手来了,这条膀子也是废得彻底,再不能提剑、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