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中,正在处置政务的圣人听殿中少监回禀,说是新安郡王求见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怔,而后笑了起来:“这孩子,都已经多久不曾私下求见朕了?想必今日一定有什么缘故,让他进来罢。日后除非必要,也都不必刻意拦着他。”
片刻之后,殿中监便将他处理文书的御案收拾干净,抬到一旁。圣人坐在另一侧的胡床上,靠着凭几歇息起来。他刚抬起眼,就见满身狼狈的李徽快步奔了进来,双目微红地跪倒在地,带着几分隐忍之色,切切唤道:“叔父……”
“这是怎么了?”圣人讶异之极,立即起身将他扶了起来,“好孩子,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这一身狼藉是怎么回事?还有人敢对你动手不成?这衣衫都是湿的,浑身都快凉透了,赶紧更衣再说!”
“叔父……”李徽反握住他的手臂,很是勉强地控制住了起伏不休的情绪,咬着牙道,“有人竟敢辱骂孩儿‘畜生辈’,还将杯碟茶盏和纸墨笔砚都丢过来,意图砸伤孩儿……孩儿左思右想,实在忍不了这口气!还请叔父为孩儿做主!!”
他满面恳切之色,布满血丝的双眸之中充溢着信任,更流露出几分孺慕之情,令圣人不由得越发心软了几分:“你阿爷与兄长都不在长安,朕这个叔父自然会替你做主,让你倚靠!朕倒要瞧瞧,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欺负咱们家的人!”
“他们……”
“莫要着急,且换了衣衫,暖和一些再来细说。”
“叔父……”新安郡王立时便露出了浅浅的委屈之色。
圣人再度心软了,便又道:“好罢,你且说说,那些欺辱你的人究竟在何处,朕这便让金吾卫去将他们押起来。”
“都在杨家的别院里,之前孩儿正在那里参加文会。”李徽回道,简单地说了那些人嚼舌,而后他便愤而怒起阻止他们继续胡言乱语,结果反而遭到辱骂与攻击之事,“杨明笃答应了孩儿,绝不会将他们放走。”
他颇有些语焉不详的话,反倒引起了圣人的兴趣:“既然人都在,必定一个都跑不掉。你便安心去洗浴更衣罢。来人,将我昔年的旧衣寻出来!再将太医叫过来,给玄祺好生诊治一番!”说罢,他拍了拍侄儿与成年男子相较依旧显得稍有些单薄的肩:“此事由朕来处置,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冲冠雷霆
既然圣人答应了处置此事,李徽自然没有甚么不放心的。他刻意模糊了此事的前因,便是有意引起圣人的兴致,通过调查之后,让那些流言毫无遮掩地、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不曾经过他转述的胡言乱语,最为真实,无须怀疑,他几乎能想象出圣人听见这些话之后的雷霆震怒。
一旦由圣人下令必须彻查此事,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便必定会查得干干净净,还王子献与涉入此事的众人一个清白。当然,长宁公主的名望、皇室的颜面更不容随意污蔑。即使最终揪不出作为流言推动者的郑勤与杨谦,也必定能寻出蛛丝马迹,令他们不得不立即断尾求生。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定然不敢再肆意行事,短时间内,王子献便能安宁许多。
殿中少监将年轻的新安郡王带到旁边的万春殿。这是圣人身为太子时的理政之处,起居坐卧自是一应俱全。便是如今,圣人通常只在两仪殿、甘露殿以及杜皇后所居的安仁殿、杨贤妃的淑景殿、袁淑妃的延嘉殿等地来往,时不时也会来到此处独自休息小憩。故而,万春殿周围依旧是卫士林立,守卫森严。
李徽坐在浴斛中,双目半睁半合,仿佛出神又仿佛思索。滚烫的热水将他白皙的皮肤泡得通红,蒸汽升起的水雾在他的长睫上凝成了露珠。那双长睫倏然抖了抖,露珠纷纷落下,露出了无比冷静的乌黑眸子。凤眼尾端微微翘起,又令这份冷静中多了几分清湛之感,越发显得神采照人。
因着他不习惯宫人伺候,浴房中只有他独自一人。水声哗然作响,他跨出浴斛,匆匆擦干了浑身的水,披上熏了暗香的衣衫。圣人所说的昔年旧衣,看似便如同新衫一般,应该是他尚是晋王时所着,十分舒适。不过,李徽身量更为高挑些,衣衫显得略有些短,露出了一段皓白的手腕与脚踝。
当他披散着湿发来到侧殿中时,殿中少监亲自给他披上了狐裘,又命宫人给他擦干头发,去膳房取热腾腾的羹汤吃食等等。李徽谢过了他之后,就听见殿外传来长宁公主的声音:“听说阿兄在此,我带着婉娘来探望兄长,还须你们挡在外面,先进去通报不成?”
遍数太极宫之中,有谁敢阻拦这位贵主?于是,下一刻,一身火红的长宁公主便犹如烈焰一般走入殿内,身边还带着一只小火球永安公主。姊妹俩仔细端详着李徽,见他脸上并没有伤痕,无不松了口气。永安公主还颇为夸张地按住了胸口,也不知是跟着谁学的。
长宁公主轻嗔:“那传话的宫人说得不清不楚,吓了我一跳。幸好阿兄没有受伤……不过先前那身狼狈是怎么回事?究竟是甚么人胆敢冒犯阿兄?当咱们李家人好欺负么?必定不能饶了他们!到时候,谁敢来求情,就是与我们过不去!”
“哼!和我们过不去!”永安公主熟稔地扑入李徽怀中,扑闪着大眼睛,认真地出主意道,“阿爷给阿兄出气!”
李徽不由得失笑,抱着她晃了晃:“是,让叔父给我出气。我这不是一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