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公府如何会是‘其他人’?”王子献亦真亦假地应道,“说不得日后便是岳家呢?如此亲近的亲眷,不该好生了解么?若是对郡公府一无所知,便欢天喜地应下了这桩婚事,才不像是我的性情。”
“……”杨大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今你也见到我的模样了,应该明白了罢。像我这样的‘怪物’,自然还是不出现得好,免得败坏了弘农郡公府的名声。而我家阿爷,最珍爱的便是名声,断不许自己出现任何污点。”
“表兄应该只是生了一场病罢?”王子献道,“难不成以弘农郡公府的能力,也无法请来一位名医,好生为表兄针灸诊治么?我在外游历的时候,也曾见过能够医疑难杂症的隐士。若是表兄需要,我再去寻访一二——”
“你如此热心,可见所求甚大。”杨大郎摇了摇首。他正欲直言拒绝,阿桃却禁不住满脸热切地问:“真的么?你真的有法子请名医治好阿爷的怪病?”
面对一位孩童如此真挚而热烈的渴望,便是本性冷淡的王子献,也不由得微微动容。他沉吟了片刻,方诚实地答道:“我确实可想方设法请来名医。但至于此病能不能治好,却未必能保证。毕竟,我并不是医者。”
阿桃的目光瞬间便黯淡下来,善娘将他揽入怀中,轻轻安慰着。
杨大郎亦是叹了口气:“多谢表弟的好意。不过,也不必让你辛苦一场了。当年刚生病时,阿爷阿娘也曾延请了无数医者来替我诊治。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但我的双足依然是不良于行,后来又渐渐变成了这般怪模样。年幼时病状浅尚且无计可施,更别提如今了。”
王子献望着眼前这一家人,难得生出了犹豫之心。杨大郎受困方寸之地多年,连妻儿都陪着他一同受累,想来也很难影响韦夫人或者杨士敬。若他有能力施展,或者有忠仆愿意替他筹谋,或许早便将阿桃送出去了。毕竟,以他之能,如何会不知道阿桃在这间院子里长大,就像笼中之鸟,永远只能局限于此?
那他是否还有必要,继续行挑拨离间之策?让这无辜的一家人,让这根本无能为力的一家人,陷入为难之中?不,当然不成。且不提他们没有能力对杨家造成影响,便是他们不慎对他人透露出一二来,也极有可能破坏他们的计划。
想到此,王子献又问:“那大表兄可有甚么缺的?改日我再悄悄地送过来。”他行事,自然须得有始有终,不露出任何破绽。便是韦夫人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想必也会因他怀着好意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表弟有心了。我们的衣食住行自有阿娘照拂,你不必挂念。”杨大郎淡淡地道。
于是,王子献又与他说了些京中最近发生的事,神色略有些遗憾地提到杨八娘已经入宫,被封为了才人等等。这一家三口几乎从未见过外人,更难得听说这些逸事,均听得很是入神。而杨大郎更是若有所思起来。
宾主尽欢之后,王子献便起身告辞了。阿桃送他出去,见他轻飘飘地翻上了墙,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改日给你送好弓好箭来。”王子献朝着他微微一笑,跃下了高墙,不见了踪影。
阿桃怔怔地立在原地,依依不舍地望了许久,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正房中。此时此刻,二人都不知晓,彼此之间还会有更深的缘分。
正房内,善娘轻轻松松地横抱起正在沉吟的杨大郎,往里屋而去。
杨大郎忽然抬首道:“善娘,过几日便与送吃食的人说,我想见阿娘。”
善娘从来不问原因,只听他吩咐,点点头便答应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各行其是
此夜,长安城中不知有多少人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或因仿佛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而激动不已;或因心底图谋多年的野心更进一步而欣喜难耐;或因即将失去一切的畏惧而烦躁不安。
不仅前往弘农郡公府做客的王子献正不辞辛苦地来回奔波,劳累不休,便是待在濮王府中的李徽亦是迟迟没有就寝。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有部曲悄悄回府禀报消息,太极宫与安兴长公主府之间的最新动向始终在他的掌握之中。
夜半时分,部曲终于来报:“一位宫人从东宫侧门悄悄而出,去了安兴长公主府。或许是手持甚么印鉴,巡夜的金吾卫与坊中武侯都并未拦住此人。安兴长公主府也将他放了进去,大约只待了两盏茶,便匆匆回宫了。”
“两盏茶?”李徽拧起眉,“为何时间如此之短?杨贤妃此时正在气头上,安兴长公主怎可能三言两语便平息此事?”不错,他一直等着的,便是杨贤妃派人向安兴长公主兴师问罪,二人彻底决裂的消息。毕竟,举荐杨八娘入宫的不是旁人,正是安兴长公主。此举也足以说明,她在杨贤妃与弘农郡公府之间做出了选择。
这位贵主行事一向不可用常理来推断。就像之前他们都以为,安兴长公主在表姊与表妹之间不会轻易做出选择——毕竟她既需要杨贤妃在宫中替她打探消息,也需要弘农郡公府作为她的凭仗。然而,也不知杨八娘究竟与她说了什么,两人不过见了一次面,她竟然便答应举荐这位表妹入宫,还将杨贤妃彻底瞒在鼓里。
“她们都是杨家之后,谁也离不开谁……”李徽轻轻一叹,推断着各种可能,喃喃自语道,“或许,之前我们将杨贤妃看得太轻了些?已经失去了弘农郡公府的支持,她绝不可能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