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暴跳如雷,殿内的摆设几乎都砸了个干净,几位重臣跪倒在地上,一时间都不吭声。当今圣人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在事关儿女们的时候,便总会有些执拗。他们只能等着他勉强收回理智,再缓缓谏言,他才能听得进去。
“三司会审!”在两仪殿中团团转了好几圈,将各种摆设都踹翻了之后,圣人猛然回过首,一字一句道,“着令太子、越王……嗣濮王监审!三郎此刻心里一定难受得很,便无须再让此事折腾他了。”
众臣均松了口气:嗣濮王监审当然比濮王监审更好!濮王若是借着这个机会再度回到朝堂中掌握实权,一定会为日后埋下隐患!看来,圣人虽是怒冲九霄,但到底还未失去理智。他们也不必悄悄让人去知会秦皇后,劳累重病中的皇后殿下进谏了。
与此同时,正在弘文馆吟诗作赋的濮王殿下也听闻了此事,怔了怔,突然与圣人一样暴跳起来:“什么?!刺杀?!是谁要杀我?!”十几年来,他已经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事到如今,竟然还有人与他过不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为了以防万一,匆匆忙忙赶过来将这桩谋逆大案告诉他的李欣突然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拦住发怒之后便会全面失控的阿爷?这体型相差也太大了,挡不住啊……
☆、第十七章 扑朔迷离
兴许是这些时日濮王殿下的言行举止都十分正常的缘故,李欣并未料想到他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无论他如何劝解,李泰仍是坚持要去两仪殿:“谁害我?呵呵,这还用问?!当初是谁要刺杀我!此刻便是谁要害我!想置我于死地者,除了他还会有何人?!都是嫡亲的兄弟,他下手如此狠毒,我怎能忍得下去!!”
“阿爷请慎言!此案祖父一定会让人查清楚!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之前,阿爷便平白无故地指认这是大世父下的狠手,会让祖父作何感想?!且大世父早已经流放黔州,废为庶人,如何能养得起这么些死士?又怎可能还会有世家大族追随于他?唯他之命是听?”李欣苦口婆心地与他讲道理,“阿爷莫要冲动!”
李泰将他挥退,怒气冲冲地坐上檐子:“这宫中谁不知我的脾性!知道这样的消息我还忍气吞声,那便不是我了!当年那群重臣私下指责我,我尚且忍不住寻阿爷替我做主!如今受了这样的委屈,更是绝不可能再忍耐下去!”
李欣怔了怔,忽然想起李徽先前说过,自家阿爷或是“大智若愚”或是“大愚若智”,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无法分辨。在觉得他“大愚若智”的时候,他偏偏能振振有词地说出道理来,竟令人无法反驳。或许,他们兄弟俩都对阿爷生出了偏见,故而才一直有些轻视他罢。当年能“逼”得废太子铤而走险,他定然也有相当的过人之处。
因两人已经走出了李泰专用的书房,周围人来人往,李欣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追着檐子疾走而去,顺便遣人去立政殿告知李徽。
李徽闻讯,也顾不得陪长宁郡主投壶了,立即便赶往两仪殿。长宁郡主见他匆匆而去,不由得撅起了嘴。眼睛转了转之后,她命宫婢寻了身小内侍的衣衫给自己换上,也悄悄地追在李徽后头离开了。
待李徽赶到立政殿前时,已经太迟了。李欣立在殿外,双眉紧紧锁住,朝着他摇了摇首。他侧耳细听,只依稀听见一阵阵哭喊声,似乎是在诉说委屈,并未提及其他。于是,他有些迟疑,自己是否要闯进去探看情况。
毕竟,两仪殿乃是内朝主殿,平日祖父处理政务的重地。不得传召擅自闯入,轻者可称之为失礼,重者则必须受到责罚。他虽是“乡野之地”而来的,“按理说”并不知多少礼仪,但已经多日在宫中侍疾,也不可能半点“长进”也没有罢。
正在犹豫间,太子李昆带着几个奏折匆匆而至。见他们兄弟俩立在外头,他有些惊讶,继而便一脸了然:“三兄正在里头?他此前遇刺,也的确是受了委屈,不好生寻阿爷哭一场,想必心里一直会很难熬罢。”
无论是神情或是语气,李徽兄弟二人都听不出任何讽刺之意,仿佛年近不惑的兄长遇到委屈便寻阿爷做主——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一般。而且,太子殿下的反应亦是十分寻常,刺杀之事似乎确实与他毫无干系。
“……叔父是有急事?”因着李欣不方便出言,李徽仗着年纪“稍小”又生性“直率”,毫无顾忌地问道。
李昆微微颔首,神色沉了下来:“方才接到加急奏折,说是大兄在返京的路途中,也遭遇了刺杀。坐骑中箭受惊,致使他从马上坠落。幸得当时阿厥扑了过去,垫在他身底下,他才只是扭伤了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坐骑受惊”?“从马上坠落”?李徽双瞳急剧地一缩,瞬息间仿佛回到了前世接到兄长讣闻的时候。这一刹那,他脑海中似乎掠过了什么,怀疑在心底不断地膨胀——难不成,前世阿兄坠马也绝非意外?不错,阿兄一向精通骑术,如何可能无端端地便坠马重伤身亡?
虽说许多擅骑射之人也可能发生惊马事故,但前世与今生绝不可能相差如此迥异。今生这些对他们心怀恶意之人,前世怎可能毫无痕迹?必定是阿爷从未出过均州,他们寻不着机会,才不曾对阿爷下手。而阿兄在迁转途中奔波,又逢母亲的丧事,日渐精疲力竭,才终于教他们寻着了刺杀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