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舒出口气,他站起来脚步一转便欲转身离开,却是在走出两步后,似想起了什么,竟生生止了步子。
回头望向那扇门,眉间忧色不减,渐渐紧拢。他顿了顿,而后一咬牙,竟是回身走近,伸手曲掌往内一推,门便应声而开。视线从阳光洒落的书架前缓缓的逡巡而过,辗转着落在静静立在暖光中的案桌上——一块白玉方砚,那是他送给段青宁的第一件礼物;一排悬挂在木架上的紫兔豪笔,那是段青宁第一次云游归来带回的东西;一本《谢亭纪事》,那是段青宁第一次授课的时候给他看的书……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第一次,那些记忆在岁月的沼泽里深深陷入血肉,无法自拔,不能自拔。他重重闭上眼,心底深处涌起一种疲惫感,不是追逐的疲惫,仅仅是对这段看不到未来的路的疲惫。
黎明尚有破晓,为何心却始终不得出处……
他走过去,绕过案桌,在段青宁平日子最喜欢坐的位置上坐下。手掌轻轻的搭在椅边的扶手上,随意的,用掌心轻轻的来回摩挲。那种熨帖的契合感,似乎带上了那人身上的温度,如毒药一般,缓缓的涔入人的血液里,流转,无声无息的成为生命的一部分,难以割舍……
一阵风过,案台上被反扣住的画卷被温柔的吹起,放下,循环往复,在耳边哗哗作响。莫絮睁开眼去瞧,却只能在眼角的流光中扑捉到画纸被风飞扬着拉高,倏忽滑过眼底的弧度。他复又闭了眼,食指微曲,抵上微凉的眉心,甚至不愿意多花一眼去瞧那个被风卷落静静躺在地上,画卷之中细墨书描之人是谁。
静默片刻,他轻舒口气,未有任何留念的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光影飘忽,扬起万千尘埃飞舞,那旋转的舞步如密密缝织的银丝细网,以挽留的姿态扑迎而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年白色的衣角扬起,然后落下,消没在时光的尽头……
画纸依旧在不甘的浮动,那细碎的声响敲碎了满室的静谧。
不过是个错过,然而这个错过却生生搁浅了两人相交的步伐……
“诶!客官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呢?”门口迎来一个面露讨好的少年,莫絮将四处环扫的眼光放在他身上,而后微微一笑,温和道,“小二哥,我是来找人的。”
“他姓池,叫池淳书,不知小二哥可知道?”
“池公子?”小二的脸上立刻飞扬起得意的神色,“池大人家的大公子嘛,小的当然认识了,他可是隔三岔五的到我们这‘南越’客栈用膳,说不认识那可真该死了。”
“那便有劳小二哥引我去见他吧……”莫絮点点,递给他一些碎银,适时的阻断那人冗长的唠叨。
“好嘞”小二收了钱,喜不自禁,连忙引着莫絮往楼上走去,“公子这边请……”
“公子到底何时娶奴家过门啊?奴家可是等了三月又三月啊……”屋内传来娇滴滴的柔弱女声,听入耳,绵绵的,似能酥软了人的骨头。
“哎呀……这事儿嘛……你看……”
莫絮立在门外,听着房门内的嗡嗡传来的耳响,先是挥手挥退了身旁舔着脸笑着的小二,而后佯装着请咳几声,故意惊动了门内的人。
房内的声音在瞬间戛然而止,莫絮轻笑一声,静站片刻,也不着急,等池淳书收拾妥当将门拉开的时候,他才伸手推开兀自愣神的池淳书,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莫絮!”他反应过来先是一惊,而后连忙将门带上,凑到莫絮身边,惊慌道,“你怎么来了?不,应该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絮伸手为自己倒上一杯酒,漫不经心的说道,“叫那位姑娘出来吧,你不是最是懂得怜香惜玉么?”
池淳书脸上一僵,随即便是一咬牙,转到屏风后和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这才见那名女子一跺脚,心不甘,情不愿的从房间里特设的暗门出了去。
“你看……”池淳书度回来,把手一摊,哀怨道,“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莫絮喝下一口酒,只低笑一下,却是不说话。静默良久,莫絮终于抬眼望了一眼一直托着腮面露不解望着他的池淳书,道,“你想说什么?”
池淳书低叹一声,“我是在想,你家有娇妻不相伴,跑来这儿搅我好事作甚?”
倒酒的手一顿,莫絮犹豫片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道,“紫鸢走了……都近半个月了……”和先生避开与他相见的日子一模一样……
“半个月?”池淳书惊异道,“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来听听……”
指尖在酒壶光滑的瓷面细细刮过,莫絮目光一闪,这才将近来发生的事一一说予他听,却惟独略去那日那个吻,那个在脑海里顿生的错觉。
“这么说……”池淳书沉吟道,“你是与段先生冷战了?”
冷战?他抬手撑额,苦笑一声道,“战无可战?何来战?”他仰头喝下一杯酒,“他根本就是避开我,不愿见我……”
“嘶……”池淳书抚掌一拍,伸出一指,哆哆嗦嗦指着莫絮,睁大眼,惊讶道,“你……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段先生了吧?”
他下垂的睫羽轻颤,眼前兀然滑过今日在案桌上飘落的那幅画,心中抽痛,如被锥心,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已否认道,“没有,我没有喜欢他……”
“我看你就是有”池淳书即刻反驳道,“你说你哪一次借酒浇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