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既下,诏书已成。
上谕,令户部尚书柳断笛协御林军头等带刀护卫顾风挂帅,率三万兵马,远赴北齐城安睿和。
此行凶险重重,却无疑乃是至关重要。若北齐城沦陷,苏朝北部将陷入日暮穷途的境地。
“陛下,臣愿意一同前往。”兆文琦出列道。
“哦?”皇帝似是不解,“你并非户兵二部,为何仍愿犯险?”
“陛下,微臣虽然才疏学浅,却也愿意报效国家。偿那知遇之恩。”
更是偿柳大人的救命之恩——兆文琦心中道。那日柳断笛与苏偃并未审查小四一案,反将自己带回京城。即便错不在自己,也总归是要感激这份大公之情。
“知遇之恩?有志气!好,那朕便遂了你的愿。刘喜——”皇帝唤了一声,刘喜公公便递上朱笔。皇帝在那诏书后,添了兆文琦的名字。
兆文琦跪地叩首:“多谢陛下成全。”
柳断笛只是淡淡地望他一眼,神色并不不快。兆文琦却隐隐觉得他不希望自己前去蹚浑水。
此刻,他更加了解柳断笛这人。
温润谦逊,偏想承担世间所有苦难。
皇帝吩咐他们退下,视线却一直随着柳断笛。
若这柳断笛是旁人,自己也必定不会命他前去。
可……恰巧,柳断笛亦是牵扯另一桩皇家秘谈。如今惟能放手一搏……不该抉择有误。
出了养心殿,已然有人前去传召顾风,兆文琦便陪在柳断笛身边,不言语。
他与宁楀素来故交,宁楀见过周太医后,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比之从前更加好相处,至少不会在柳断笛面前厉声厉气。
只是他虽然猜测柳断笛身患痼疾,却也从未想到,几近严重到令神医宁楀束手无措的地步。
柳断笛终是回想起,那日在治洲刑牢内,宁楀的一席话。
宁楀说——
有时候死比活着,更难。
宁楀下药既准又狠,常常痛得他起不了身。但……只要能保命,万般痛楚又有何惧?
兆文琦一路陪他走到德武门。德武门乃是大内皇宫南行门,外达京城城南,内入后宫,故也严于守范。
“柳大人——!”
身后的声音,令柳断笛脚步骤然一停。
这声音……太熟悉。
她还是来了。
柳断笛面容上换去苦涩,只轻笑着回身看她:“六公主大驾,下官……冒昧了。”
“柳大人……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苏桥快步行至他面前,小声质问。
“下官也是方才得知。只是,公主知晓的好快。”
并非刻意不见苏桥,而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人未见。
柳断笛有太多事情未能遂愿,太多。
“若我不时时刻刻跟着你们,听着父皇的圣意,待到你们今日出了城,我要何时才能再与你们相见?”苏桥见柳断笛不语,便又道:“柳大人……阿笛……不要去,不要去……我这就回宫求父皇,让他放过你……让他派别人前去应战……”
“六公主。”柳断笛轻轻地唤她,“家国之事,君王之令,岂能儿戏?如何是想收回便能收得回来的?”
“可是,连齐叔叔都已经捐躯……”苏桥眼眶微红,“你可知道……齐樊叔叔为我大苏征战近三十年,驻守边关,从无败兵之说。而今睿和兵绞首凯归,定是士气大涨,你此番前去……着实送死。”
“即便送死,又如何。”柳断笛叹息,眉目中却是痛意,“若你能够瞧见那些加急奏文,方能知道此刻北齐百姓的处境。他们家亲具毁,街头巷尾,无一不是流离失所的受苦之人。”
柳断笛带着苏桥行至德武门上的官桥。官桥以下,纵观京城。
“六公主,你看看……北齐百姓的背后,便是京城万民。而京城万民的身后,又是苏朝天下,是历昌江山……我如何能够不管不顾。”
“柳大人……”苏桥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道:“苏桥真恨——真恨自己不是男子,不能随行上阵。”
“六公主能有这番心意,陛下定会倍感欣慰。”柳断笛笑道,“六公主……京城安定,几方蛮夷均不会拿京城犯险。你便……与太子殿下放宽心,等臣归来。”
苏桥眼眶中依旧红色未褪,连连答应道:“我等你,我们都等你。你也要答允我,你要平平安安的……”
柳断笛转身离去,苏桥的声音愈发离远。
却依旧能够听见,苏桥说:“你要活着回来……”
柳断笛无暇回应。
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苏偃,你可怪我?
“文琦,你回柳府施令,让宁楀顾风等人整装待发,去凤台关口待命。”
“是!柳大人一切当心。”
届时有宫监牵来一匹枣红马,兆文琦跃上马背,一骑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