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有一道灵光从脑中划过。凤记冰骇然回头——
他终于抓住那怪异的坐立不安的感觉是什么!虽然只有一眼,那张容颜……那张照片中一手抱着吉他,一手搂过母亲的女人!他没有忘记。
多少年了,只是在某个午后看了一眼,被撞见的母亲打了巴掌,照片被夺走时小男孩还死死地盯着,故意作对一样要把它牢牢记住,不想遗忘。有一天要想起来却突然发现已记不起照片中的人了,以为就此遗忘了,可当那人真正出现时印在心目中的面貌五官却又一下子清明起来。
那个女人……
虽然岁月改变了,那人的五官变化却并不明显,很像……
“喂!你干什么?跑什么!”
“等会儿还有你的戏!!”
“凤记冰!”
凤记冰全然不顾后面的叫唤,他冲出包围的人群,边跑边在大街上搜寻。不,不要离开……
他一直有引以为傲的记忆力,就连韩教授曾经也有一回说过,这样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有想刻意记住的人,也有想遗忘的人。在他以为自己一定做不到的时候,大脑总是给他最出乎意料的直观反射。
凤记冰在红绿灯处,看到了那截风衣。他用力奔跑,多希望全世界静止唯有他狂奔。在他几乎要赶到的时候,绿灯亮了起来。
凤记冰眼睁睁看着那高个子女人走过斑马线,红灯又亮起,车流挡住了女人的身影。他被挡在路边!
如果现在跟丢了,不知何时才能遇到……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凤记冰就义无反顾地投身车流中,惹来刹车声喇叭声叫骂声一片!
女人一定没发现后面有人追赶着他,如果她回头,就能看到少年为了她制造的混乱,只为了赶上她的脚步。
一路跑过几处建筑物,凤记冰好几次险险地要跟丢,万幸的是最后看到女人往天桥上走。
天桥上行上如织。在女人走到天桥中央的时候,凤记冰气喘吁吁地跑上最后一个台阶。
“抱,抱歉……请留步。”
穿着风衣的高个子女人回过头来,目光望着气息未定的少年。天桥上,面对面的两人保持着长长的一段距离。
路过的行人看看服装怪异的少年,但因为都不认识这张脸,也没多加注意。
“请问……”凤记冰张了张口,却发现口干舌躁。
女人没觉得少年冒失,她只是波澜不惊地问:“跟着我做甚么?”
“我……”凤记冰一时紧张地不知该如何说。说他的母亲?对,他的母亲已经死了。就为了说这事?
不!他还要通过这个女人知道一些事情。譬如,他的父亲。
“请问……您认识凤艳吗?”
女人凝视着他一动不动,结果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句问话。“凤艳?”
仿佛遥远时空中的一个名字,在虚无的空中仿佛起了巨烈的回响。
凤艳……小艳?
闵利,我们成为全国第一吧……
来吧,一起唱……我们四个会在x馆举办最盛大的演唱会……
闵利,我喜欢他……总有一天会站在跟他一样的高度,我一定要努力赶上他的脚步。
闵利,不行……我做不到了,他居然结婚了。我不甘心……
回忆中的话语是那样深刻,闵利蓦然睁大双眼。“你是?”
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认识她失踪多年的老友。
“她是我妈妈。”
几年了?闵利想。
十年……十六年?小艳消失了那么久,闵利都以为这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多年以后,出现了这么一个孩子,这孩子说出那么令人震惊的话。“小艳的孩子?”
怎么可能,小艳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闵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慢慢走近……
她的目光仔细地在少年脸上梭寻。突然面色惨白,紧接着弯下腰倒吸了口气,“天……你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凤记冰呆住,以一种仿佛要灼伤人的热度问,“您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
闵利愕然,久久才问:“你母亲没有告诉你?”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闵利抬起手,她的指尖停留在少年脸颊边却没有碰触,失神地喃喃:“是啊,怎么可能告诉你,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该如何启齿……”
风吹过天桥,拂乱了女人的风衣和鬓间的乱发。女人混浊的目光都变得迷离起来。
凤记冰望着她变化莫测的表情,关于父亲……是个说不出口的人吗?
当他要问父亲是谁时,女人突然力抓住他的肩膀,急切地问:“你母亲呢?带我去看她!快带我去看她!!我已经十六年没有看到她了! 自从她不辞而别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恐怕不行……”凤记冰目光闪了闪,苦涩地说,“她已经死了。”
闵利停止了动作。凤记冰能感到双肩上她施加的力量死死地越来越大……但突然,力量消失了。
她放开了他,颓然半跪于冷硬的石桥上,表情空洞地自言自语,“她死了……她居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