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不生杨大叔的气了?"
杨飞有点迷惑了,"生什么气?"
"在你伤了的时候,杨大叔来这做工,有跟我提过。他说他打了你,怕是你会记恨他一辈子。那时候他还哭了。但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多余的了。"
"哭了?"杨飞静默了一下,抬起头对香儿说:"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哎,你等等。"香儿叫住了才刚走几步的杨飞,从衣袖里拿出铜钱,塞到杨飞手里,"怎么?工钱也不要了?"
杨飞苦笑了一下,把钱放到兜里去。
香儿突然把头伸了过去,在杨飞耳边小声地说:"好好存起来,可别乱花了去。"自个脸都红了。
杨飞愣了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也没办法说,只能点点头,转身离了去。
杨飞一身臭汗,难受。心里面也因为香儿的话,更难受。
回了家后,杨飞没说什么,就一头扎到水桶里,胡乱洗了个澡。一脑袋还湿嗒嗒地就往屋里去。
杨六看见杨飞,就问:"怎麽样?累吗?"
杨飞老实地点点头,说:"累,不仅累,还很脏,很臭。"
杨六露出了一副"都是我的错"的表情,低着头,说:"这样啊......那就别去了......"
"你是怎么忍受得了的?"杨六话还没说完,就被杨飞打断了。
杨六抓了抓头发,"也谈不上什么忍受,二十多年过来了,都习惯了。"
杨飞找了张小凳子,坐在床边,突然把脑袋往杨六身上搁,脸都埋在杨六的大腿里,双手还搂着杨六的腰。这情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怎么了?"杨六摸着杨飞的脑袋问。
"没事,就是觉得不痛快。"
"怎么不痛快了?"
"爹......我多久没叫你爹了?"
杨六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昨日,你哭的时候不就叫了吗?还叫得挺大声的。不过,除了昨日,你还真的好些年没叫过我了,平时都是‘杨瘸子、杨瘸子地叫。现在你叫我‘爹,反而不习惯了,但听着心里舒坦。"
杨飞的脸红了红,一是想到自己昨天的那狼狈的哭相都被杨六瞧了个尽,二是因为自己从来就没对杨六好过。
微微红了眼睛,杨六把脑袋埋地更深了,有些哽咽地说:"爹,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叫你做‘爹,一点都不想!"
杨六的脸色变了变,有些失落地说:"不喜欢就别叫了吧,一个称呼而已。其实‘杨瘸子听久了,还是蛮好听的。"
杨飞摇了摇头,哽咽得更厉害了,"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只是,只是......"杨飞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
杨飞抬起头,偷偷地拿袖子抹了把脸,闭着眼,说:"没事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些天,越来越怪了?"
"爹,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好好孝顺你的。我会是一个好......儿子的。"
杨六听完后,愣了愣,眼睛也红了,笑着说:"去把头发弄干,都把我衣裳弄湿了。"
之后,杨飞似乎为了兑现他的诺言一般,对杨六好得很,斟茶倒水,洗衣做饭。从开始的一塌糊涂,到现在都上手了。
所有人都说杨飞变了,变好了,变孝顺了,杨六好福气,那几棍子打得真值。杨六总是笑着说:"没呢,没呢,皮着呢。"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
这其中的苦头,只有杨飞一个人尝了个全。白天无事,但一到夜里,睡不着,眼前老晃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晃得眼睛疼。不为人知的念头就像野藤一样疯狂地漫长着,缠在胸口上,拽得心坎越来越紧,越来越难受。越是不想,就越是想。
往往那张脸,最后都会变成一个少年的眼睛。那少年,满身的血。
杨飞用被子捂着头,很怕,他怕自己会跟那少年一样,被打死,被烧死,被挫骨扬灰。死了后还要下十八层地狱,被钩舌头,下油锅。
怕,怕极了。
两张床,隔着一道墙,比隔着十万八千里还远。
杨飞心里苦得很,疼得很。苦得躲在被子里偷偷流了几次马尿,疼得往往睁着眼睛到天亮,入不得睡。
但,又能怎麽样?
第 九 章
在床上休养了快一个月了,杨六的脚已经好了很多。这一个月,可以说是杨六这几十年来过得最舒服的日子了。以前总是伺候别人,现在被人伺候,能不舒服吗?
脚底的伤大部分都结了痂。照杨六的话来说,就是感觉硬硬的,像是多了一层厚皮,踏在地上都觉得不是自己的脚了,有些不自在。但也已经能勉强下地走了。
虽然这样,杨飞却老让杨六在床上歇着,说:"别乱走,要是那些硬痂裂了的话,是要流血的,伤口难好。"
杨六被杨飞扶到床上,脱了鞋。杨飞抬起杨六的脚仔细地看着,偶尔用手碰一碰,见杨六不疼,才放心地把脚塞到被子里去,"快好了,再过几天那硬痂就会脱落了。"
"你再不让我下地走的话,再过几天,我这脚就走不动了。本来就不利索,再这样,成了个废人,做不了活,养活不了你这张嘴,和我这张嘴,该怎么办?"
"我养活你!"杨飞想都没想就吐出这句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抬起眼偷偷看着杨六,见他没其他表情,才松了口气。里面的意思,只有自己懂。
杨六看着杨飞,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杨飞抬起头,奇怪地问。
杨六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