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之不知道, 对江山来说的确只要在位者是个勤政爱民的帝王,后宫如何并不重要,可他的母后要的不是一个好皇帝,而是一个听话的皇帝,所以,不听话的他便不再被需要了。
就在继位前一夜,他的母后将皇宫守卫布置透露给了魔修风邪。尚未继承仙兽之力的赵桓之被掳走,随即皇后试图扶持四皇子继位,良王趁乱逼宫从病危的父皇手中夺得无字天书,所有皇室都不安寂寞为了那个至高位置厮杀了起来,由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去救他。
和赋丧神不同,迎喜神并不是自然诞生的鬼神。风邪用种种酷刑试图摧毁这位皇子的意志,然而不论受到何种对待,这个人始终带着身为帝王的骄傲,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不曾开口求饶。对此暴怒的魔修便以西梁战乱产生的冤魂试图将他炼制成法宝魂灵永世折磨,直到赋丧神赶到。
赵桓之早已不知被冤魂的哀号环绕了多少时日,只知道有一天突然浓厚的血雾便散开了,伴随突然洒落的清晨霞光,身着苍白丧服的儒雅青年将他从血池中捞了出来。
这是他最初被俘时曾想过无数次最后却不敢再去想的场景,真正来临时只觉宛如做梦。虽然来人面孔如此陌生,他仍是努力维持着身为皇室该有的模样,将一切痛苦哀伤都压下,只问:“你是……?”
“方岁寒。”
平淡地答出自己名字,青年垂眸看向了他,晨光落在那如玉的面上映出轻轻浅浅的笑意,直到现在,只要想起便令人莫名的心安。
后来,西梁在战争中覆灭,负伤逃走的风邪死于何欢之手,赵桓之尚未登基便被亲人出卖惨死的怨和西梁百姓于战乱中生成的恨造就出了迎喜神,他跟着赋丧神学会了使用鬼神之力,从此奉方岁寒为师。
赵桓之并不憎恨人间,即便西梁已经消失,他依旧发自内心希望天下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所以迎喜神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会得到好运,他说出的祝福之语一定会成真。
曾经他以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弥补,直到天道盟发现被迎喜神祝福之人在短暂幸福之后定会迎来不幸的结局,方知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当真正能力暴露,曾经视迎喜神为福神恨不得百般亲近之人全都避他如蛇蝎,只有方岁寒再次从天道盟的围剿中救下了他,带着他来到了鬼域。
那时候已经没有力气站立的他抓紧男人衣襟,头一次让人看见了自己的脆弱,他问:“先生,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天下的错事吗?明明一直在照父皇的期望努力学着处理政事,也如太傅教导的一般试着去爱天下万民,我从来不曾让私欲凌驾于天下之上,只是违抗母后意志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女子而已,这是需要被如此惩罚的事吗?”
“世界是不公平的,要让它变得如你想的那般公平便只有成为天下之主,这就是皇位如此具有诱惑力的原因。话是如此说,就算成为帝王,得到天下至强的修为,人活在世上总会有不如意的时候,因为人,生来就是这样复杂又可悲的生物。”
方岁寒在朝堂屹立多年,也亲身经历了奚商最为黑暗的时代,没人比他更清楚人为了权势能扭曲到何等地步。他舍弃了弟子,舍弃了家人,甚至舍弃所有作为人的七情六欲把自己变成了最为公正的执法机器,然而,就是这样也没有让世界清明起来。
方岁寒死了,奚商还是亡了。他得了天下第一名师的百年清誉,可再厉害的先生,也救不了一个已经腐烂的朝廷。人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烂掉的那部分彻底割掉,然后在疼痛中再次成长。等到百年之后,新的部位再次腐烂,如此重复同样的错误。
赵桓之作为人没有做错什么,可作为一个皇族,终究不够狠也不够无情,他没有去防范自己母亲和兄弟,这就是最大的错误。可是,这样只有对父母亲眷毫无情意之人才能胜出为王的皇室,最终也一定会走向灭亡吧。帝王可以薄情,但不能无情,因为一个心中只有自己的人,绝对无法肩负天下。
亲眼目睹两个王朝走向毁灭,方岁寒将一切都看得很明白,可是现在这个在他面前等待着回答的帝王,虽然有着尊贵的身份,到底仍是个年方二十的年轻人。既然他的王朝已经崩塌,那么再去承担皇室黑暗也没意义了吧。
这样想着,他便对这位仍在迷茫的鬼神伸出了手,提出了一个跨越两代王朝的邀请,“既然想不明白,就和我一起看着吧。我们已经死了,有无尽的时间可以去等待,就让我们亲眼看看,这世界到底是如此重复着悲剧走向灭亡,还是终有一天能够吸取教训,变成我们曾期望过的太平人间。”
虽是如此说,赋丧神的世界却是灰败的,正如他不论身处何地都会令四周变成苍白色彩的煞气,方岁寒对人从不抱有任何期望。
万鬼书院的鬼魂来了又去,世间种种惨事通过鬼魂们的哭诉痛骂传入他的耳中,最终他也只是平静地给出建议送他们离开,即无风雨也无晴。
神奇的是,在这样的方岁寒身边,赵桓之却是渐渐恢复了过来,起初还闷在房间不和任何人打交道,慢慢地便能时常在书院和人看书下棋。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还魂岛来了一些西梁余民的鬼魂,他便告别了先生,带着跟随自己的厉鬼前往海域另建新城。
经过数百年的时间方岁寒早已习惯了离别,本以为赵桓之也如过去那些鬼魂一般再不会回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