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台上阳光炽热,莲兮正要抽身回房,偶然一瞥,忽然瞅见玉茗阁外的竹林间立着一袭雪白的身影。她定睛看了看,果然是封琰。
他手执白扇,遥遥冲她一挥,又从袖间放出了一只白色的小鸟。鸟儿向着莲兮飞来,每一扑翅,身形便大了一圈。直飞到眼前,她才发觉那是只供人骑乘的雪白纸鹤。
莲兮回头冲着摘星楼内低呼了一声:“浅唤!”
楼阁内毫无动静,想必浅唤还贪睡着,她这才放下心来,跨过栏杆爬上了鸟背。
壮硕如牛的纸鹤载着她降落在竹林中,甫一落脚,便褪作一张小纸片。没了依托,莲兮脚下虚软立时坐倒在地,近在咫尺的封琰也不伸手搀她,只是躬身笑道:“莲公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莲兮扶着竹枝勉强起身,懒得与他客套废话,开门见山道:“东西拿来了?”
封琰从袖中取出一只精雕木匣,在莲兮眼前敞开了盖儿,问道:“这可是莲兮想要的?”
匣中锦缎数层,刺绣华美。相形之下,缎子上衬着的那颗碧绿小珠,反倒朴素无奇。可正是这长相平平,青豆似的小玩意,却享誉东海,是谓可遇不可求的明珠——“颜如玉”。
颜如玉,珠如其名。以珠研粉,能使人容颜如花似玉。整颗吞服,更能赐人一夜青春。然而,它看似一味灵药,实则是加速死亡的急毒。美人垂老,万金一掷,只为求得它返老还童的奇效。可这一夜得意,却是以所剩的生命为代价。拂晓时分,急剧消耗的生命力枯竭殆尽,红颜便得凋零。
颜如玉数量稀少,莲兮贵为公主自小生在水晶宫中,也不过见识了两颗。她向来将它视作哄骗人心的邪物,总也想不明白,为何有人只为这一夜的虚荣,竟甘愿散尽家财。直到有一日,她也渴求了它,才终于领悟过来。青春韶华失而复得,即便只有须臾半刻,也是无价。
“还真被琰世子找来了。”莲兮满意点头,掂起那颗碧绿小珠,对着日光细瞧了瞧。
“这几日父尊金体欠安,我这长子少不得日夜陪侍。若非如此,原本早该将这小玩意送来了。”封琰收起空匣子,望着她又问:“论起孝道三弟可不输于我,最近看他总在父尊榻前侍候着,想必冷落了你不少吧?”
那一夜,三皇女封潞在玉茗阁前死得不明不白,连具全尸也没留得。祭祀供养她时,只好用一把焦灰来替。掌世天帝震怒之下,自然没有天刑司的好果子吃。执法尊者和他七七四十九个徒儿,原本是九重天专掌刑律的仙官,这一回反倒受他人审理。尊者好大一把年纪,被人押着跪在审堂下哆哆嗦嗦叫苦不迭,听说那模样也是十分可怜。
只是,酷审之下依旧毫无所获。天刑司上下人等,拒不承认曾对封潞动用火刑,更不知她腕上的封神钉是从何而来。
天家皇女枉死,最终只以执法尊者之过,草草定案。流传在仙族中,又是一桩没头没尾的荒唐笑话。
恰恰这时,又传出了天帝抱恙卧床的消息。人人皆道帝尊是痛失爱女心力交瘁,可莲兮却直觉着里边别有名堂。天帝原是寿与天齐的至尊之体,小感小疾自是为难不了他,既是卧床了,想来绝非小事。封郁日日往来于帝尊身前,却守得满嘴严实,一点儿风声也不透露。莲兮每每向他问起,他总是轻描淡写两句带过,只叫她不必操心。
自从天帝抱恙,日常政务便由世子封琰主事。封郁从旁协理,更比从前忙碌。九重天事务缠身,可供他忧心的事多如牛毛春雨。正是拜此所赐,才让他疏忽之下,久久不曾留意到莲兮身体的异样,叫她含混到了今日。
每夜入睡,封郁怀抱着她,总是笑得愧疚,可她却很是心安。
这样,便已足够。
她掐着指间的颜如玉轻轻一捻,笑得满足。
第一二零节 笑点绛唇 为君红妆(2)
夏风灼热,竹叶簌簌响动。
白发长垂的女子站在摇曳竹影间,仰头望着指间的颜如玉。午后暖阳斑驳,映着她的笑颜,静好如画。
封琰背靠竹枝,不动声色地凝望着莲兮,不觉竟有了几分痴迷。面前的人儿分明是暮年沧桑的模样,可当她笑起时,一双剔透的瞳仁总是勾人,叫旁人忘却了她的面容,只觉着她该是万花丛中最天真烂漫的那一朵。任人如何疼惜呵护,都远远不足。
“三弟苦心追寻玲珑心多少年,最终只为了你功亏一篑,我原本很是不解,今天总算有些明白了,”封琰嘴角一抿,啧啧遗憾道:“传说令堂是我仙族第一美人,莲兮本该传承她的衣钵才是。若非你那狼心狗肺的亲哥,你也不必沦落至此。”
莲兮攥起那颗碧绿小珠,悠悠然学着他的口气说:“若非我沦落至此,琰世子又怎能轻易得到玲珑心?”
封琰哼哼冷笑,不置可否。
“果然,玲珑心也不能让你满足。”莲兮腿上无力,站不得太久,索性倚着青竹席地坐下。她笑容不改,轻声说:“青丘妖狐,南海鲛王,或许还有许多我不知晓的人呢!琰世子专程将玲珑碎送到了他们手里,难道不是为了暗地促成封郁么?你眼巴巴等着他拼合玲珑心,不想他在最终关头,说放手便放手了。琰世子可不是失望至极?”
莲兮直视着他额心的一点刻痕,淡淡又说:“我总也想不明白,你究竟是要封郁拿去玲珑,还是想要自个儿独占?”
封琰眼色一滞,讪讪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