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强争道:“廖芳国都带着人走了,那儿一个共产党都没有,都是难民。”
“那个老中医給你讲的?”
枯云闭嘴了,他默默回到屋里,放下拐棍,单脚跳着,又是穿衣服,又是拿配枪的。
“你干吗去??”范儒良嘴里喷饭,摇着手指气急败坏问他,“这就想去打鬼子了?”
“大帅,是你叫我滚蛋的啊。”枯云有理有据地说,范儒良这下把饭碗都砸到吕副官脚边了:“让你滚蛋你怎么还不滚!”
吕副官灰溜溜地退了出去,枯云紧随其后,范儒良喊牢他,高声道:“你!回来!种你老母的田去給我!不种出个一亩三千斤土豆,别他妈回来见我!”
第二天,枯云就见到了共党营地里的五个难民,三名妇女,两位老人。
这五个人到了范儒良这儿,起先是畏手畏脚,见到士兵在边上晃荡就发颤,枯云过去和他们说话,他们都不敢看他。枯云说:“我不是国民党。”
那五个人低低点头,枯云又说:“我真的不是,你们看,我都没有军服的,在军营里,士兵不穿军服是要杀头的。”
一个年纪稍轻些的妇女这才迅速地瞧了他一眼。枯云对她笑,拄着拐杖,挨在她身旁,说:“地种好了,收成有你们的份。”
这时候,那五个人才放松些许,一个老人家翻出了地里已经烂掉的土豆,扔到边上,其他几人见状,互相看看,也都弯腰开始挑地里的那些烂土豆。
直到这天,枯云开荒这件事才算是正式走上正轨。
范儒良是从不踏足这片农地的,农田里的最高指挥权自然落到了陈副官的肩上,他督农也是督出了感情,据他自己说,他老家也是务农的,只是他没干过一天农活就当了兵。如今见到田地,锄头,犁车,是很有情绪的。不光使唤小兵出力,自己也不闲着,挽起裤腿,每天都是在地里干得热火朝天。枯云也是一整天几乎都泡在田里,不是帮着缛杂草,就是一起播种,松土,大家都顾及他的脚伤,总不让他多做事,农妇们都心疼他,经常是抢了他手里的活儿,把他赶到田埂上喝茶纳凉去。
春天的阳光在中午十分已经很热烈了,枯云在搭起来的凉棚里坐了会儿还是受不了那个烦闷的劲,还是要干活。他那一双手很快就被磨破了皮,长出了层茧子。和范儒良同桌吃饭的时候,免不了被范儒良冷嘲热讽。
“身残志坚,开辟第二战场,你也是绝无仅有了。”
枯云咬一口窝窝头,喝一口小米粥:“长春有什么消息吗?”
范儒良道:“长春有你的好消息,你是不是就能被批准入党了?”
枯云眨眨眼睛,范儒良说:“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什么成分,你自己说得明白吗?”
“偏得要一个吗?”
“人活着不都有一个吗?”
窗户正开着,枯云看到了还在劳作的陈副官和农人们,他们正挖起地里一只土豆,乐呵呵地拂去上面的泥土。第一批种下的土豆,今天收成了。晚饭的餐桌上就有一道土豆丝烙饼。
“那我和他们是一样的。”枯云说,夹了一大块土豆丝烙饼。
范儒良把碗里的玉米糊喝干净了,垂着眼睛,说道:“日本人的一处军工厂发生了爆炸,说有几个原本在做人体实验的试验品被劫走了,库房也被炸了个大窟窿,损失惨重。怀疑是共匪拉拢了劳工头头,里应外合搞得爆炸,那伙劳工逃了十来个。”
枯云胃口大开,往碗里拨了好些酱菜。
“共匪让日本人抓去了几个,全都处死了。”
枯云咽下嘴里的窝头,把桌上的剩菜全都吃了。
晚上,他失眠,趴在炕上看月亮。天气转暖后,屋里的窗户总是开着半扇通风。
范儒良睡在另一头,可深沉寂静的夜里,却传来他的声音。
“今天的月亮挺圆的,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月亮了。”
枯云不响,头枕在手臂上,范儒良撑起了身子,转到他这一头来。动作间,他碰到了枯云的手。枯云看了看,范儒良的手宽厚,手背上有个弹孔疤痕微微隆起。这只手,缓缓覆在了枯云的手上。仿佛是劝慰,是无声中倾泄的千言万语。
“月亮圆缺,不过是自然现象罢了。”枯云说。
“你怎么这么没趣味?”范儒良说。
枯云闭上了眼睛,维持着侧身躺卧的姿势。他的被窝里钻进来另外一具身躯,他不响,不动,静观其变。
范儒良懂得分寸,仅碰一碰手,触一触胳膊,都不是什么越矩的行为。枯云没有出声,范儒良这才更进一步,他搂住了枯云。枯云平缓地吐息,心脉的起搏也是原有的频率。他睡着,以他一直睡着的姿势。
半个月后,枯云的右脚能着地了,他兴奋得满营地乱窜,去这家招点帮忙給胡萝卜施肥的小兵,又去谷仓里偷摸几把豆子回去撒田里。原先开垦出来的田地都种上了作物,陈副官热情不减,带着老乡们——他自己跑去难民洞穴里招募了好些难民来,田地里还能看到撒欢乱跑的小孩儿——继续拓展农田的版图。他打算种些玉米,玉米棒子没人不吃。
营地外也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廖芳国的人从长春回来了!枯云一听说这事,就飞出了营地。他火急火燎地赶到游击队的营地,找了一圈,没见到廖芳国,只见到愁眉不展,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嚼着白薯干的小赵。
“廖芳国呢?”枯云过去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