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京外,凡青皇所问都推说养病一概不知。今日突然趁清晨回府,偷偷摸摸不走大门,谢欢反疑心是他将要起事了。
他没有随母亲往堂上去与父亲说话,而只是等在了堂下。老仆谢保看到他安好,惊喜地致谢苍天,他听到只是笑笑。
没什么好谢,也只是这一时还好而已。
父亲在府中待得不久,堂外车马仍然停留。等他复又如来时那般匆匆步出来,谢欢便迎上前去。
谢铭看着他如见了鬼,却也老练,惊恐一闪而逝,稳稳道:“原来你还好,很好。”
“听说爹爹染恙,怎不留在家中将养?”谢欢本想一切直说,但一见他,下意识便已回复平日与他说话假惺惺的口气。
“你管不得。”谢铭拂袖就走,但刚与他擦肩,又停步回头,僵硬地说:“那日我气得厉害,打你重了些,也是你作孽活该。往后你若是改过,我们就不再提起了。”
“往后?”谢欢咀嚼着他的话,虚伪地一笑,“爹爹如今官都不好好做了,往后想要怎样?”
见他不改顶撞,谢铭不欲与他纠缠,快步就走。谢欢原想冷笑,但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转身追过去。
谢铭已经上马,被他拉住了辔头。
“爹!”
“怎么?”谢铭居高临下。
“若是陛下早知爹爹的打算,若是你失算……你没有想过如何回头么?”谢欢不愿高声,但谢铭想必听得清楚。即使几乎无望挽回,甚至谢铭就算如今什么都不做青皇恐怕也布好罗网,但还是忍不住问他。
也许惊讶于一向只是顽劣半分正事也做不得的儿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像是把从未告诉过他的都已了解,谢铭有一阵子只是近似陌生地盯着他。
“回头?”谢铭终于说,“为人哪有后退之理。”
“就算爹爹无所惧,我一家上下如何担当得起?”谢欢不松手,继续问。
谢铭冷淡地笑了,“这一家荣华富贵,皆因我起。我荣时与你俱荣,我还未损,你便要背恩忘义,学了飞鸟各处投?我教子再是不严,也容不得你这般!”
谢欢只拽着他马。
“我儿。”谢铭看向前方,“若我此去成事,往后任你如何荒唐,我都保你一世。若是不成,呵。”
他在马上往下一鞭,抽在谢欢手上。谢欢防备不足吃痛缩手,他已立时打马往侧门奔出。
若是不成。
谢欢按着手上鞭痕望他去向。
君臣义,父子恩,碎首堪报。
又是入夜。
梁徵盯着月光透过窗纱,微弱地照亮床帐上一对灵动鸳鸯。
全身仍动不得分毫。
谢欢或许是吩咐过了,无论怎样都不得来打扰,因为这一昼夜过去,凌微都并未露面——无一人露面。
三更时分,寂静午夜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锣鼓喊杀惊扰。那声音似近又远,细细分辨,约是皇宫方向。
但仍然没有人来。
青皇非常守时。
自午夜宫中事变后不久,谢府已经被包围了一日多,在看不到的时间里,应该是被监视控制了更久。但以谢府被兵将闯入的时候算,确是刚刚好从他提醒谢欢后三日。谢欢看了看日头,想青皇连时辰都算精了。
在谢铭密谋宫变败露当场被擒的消息刚传回时,谢夫人便投环而死。谢欢原本一直陪着她,收到下人惊惶来报的当场,也都稳稳在她身边扶住了她下沉的身子。她遣他们都出去,他便明白,果然招呼了人都出来,叫他们各投出路。
心里知道是没什么出路了,连谢府都收到消息,青皇当然是好整以暇,正等待着愉快地收网。
本来可以更早些进屋的,但谢欢坐在阶下一直等到了黎明时分,被阳光晃了眼睛,才转身开门进去,把母亲冰冷的身体从梁上放下。
本是永不愿目睹的一幕,却还是不得不亲手整理了仪容,叫人去备棺木。老大人不在,公子安定不下场面,府内各处下人们都惊慌失措,甚至有些投井上吊的,一时纷纷乱,什么事都顾不上来,谢欢也不急,就在房前守着,抱着他的剑。
母亲身为诰命夫人,多年尊贵,哪愿被押上刑场抛头露面。
日影西斜,后来月上东山,府内人们大概终于彻底绝望,渐渐安静。隔日一早,谢府的大门就被撞开了。
谢欢不得不离开母亲房前准备出去接旨,起身时头晕眼花站立不稳,自己跌了下去,却又按着地面慢慢站起来。走出去门口带了众家人跪下听宦官宣旨,青皇旨意上数落了谢铭数项重罪,后头各项刑惩也念得长,只听得周围一片哀哭,有人当场晕倒在地,谢欢则平静,只觉得今日尤其跪得不耐烦,不如早些念完,抄了家送上刑场就是了。
宦官有气无力念到最后,却忽然一振,铿锵说道:“其子谢欢,忠义可表,免去一死,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四下哗然。
谢欢猛地抬头。
青皇并不曾这样说。
满门儿女,无一可恕。青皇是那样讲。你数年有功,但向外俱不可说,朕也难给你圆。朕给你三日,你自求一命去罢。
他不需要活命。
但一道旨念完,接下来再没什么转折。
他伸手要接旨,但被一人抢了下去。
“一群将死之人,拿什么圣旨。”有人嘲笑道,“陛下命我负责此事,就收在我这里了。”
要不是伤病之体一日未进水米颇为无力,谢欢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青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