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静昭走到她面前,段镝之霎时间除了曾静昭身上的香气,什么也闻不见了。仿佛这些日子虽然与公主朝夕相见,却真真是在此刻才与她靠这么近,才感受到曾静昭身上那种仿佛从前世就掳去她魂魄的吸引力。她脑海里轰然炸开一个念头:先前她忠诚于曾家王朝,忠诚于来日无多的老皇帝,忠诚于两岁的小皇子,忠诚于天下苍生福祉;现在她只忠于曾静昭。
为了曾静昭,她可以做一切的事情。不在乎最后是否能得到这个人万人之上的人。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奉献自己的忠诚。
“过两日,等羽林军安全了。你就挑十个你放心的人,和大理寺的人,去洛阳把朱大友带回来。”
“是。”
朱大友不日的确被带回来了。他本是禁军的教习都督,曾静昭颇为担心此人与心怀鬼胎的宗室有瓜葛。遂亲自审讯,朱大友厉声否认,直言自己竟然让段镝之兵不血刃就带回来了,难道还能心里有鬼?“试问这段家小儿,就能阻止我从这天牢出去?”曾静昭只得转而问他弟子之事,让他忠于朝廷,为诛灭反贼匡扶社稷,交待弟子去向。朱大友嗤之以鼻,说他宁死不说,认为他的弟子既无罪,岂能如此“招供”,他无可招供。
他所说不错,段镝之明白。虽然她十分想让他都说出来,假如能不择手段就好了。但是能下令不择手段的人—她看了一眼曾静昭,从她身边安静的空气里读不出任何的情绪。她会不择手段吗?没等段镝之想出个所以然,也没等她听见曾静昭的话,做过先帝保镖还有爵位在身的朱大友又开口说,本来让一介女流把持朝政就是不妥!难免有居心叵测之徒!陛下还是应该设顾命大臣,公主理当趁早嫁人去!公主若为社稷着想,也该劝陛下如此!
曾静昭笑着哼了一声。把段镝之叫到身边,耳语几句。段镝之听完,虽有些心惊,某种心意相合的快乐和兴奋却大于惊讶。她退了出去,曾静昭留下和朱大友叙旧起来,说到有趣处,朱大友不禁放声大笑。
段镝之在不远处听见这小声,感叹此人当着曾静昭的面竟是丝毫不觉君臣有别,或许他从未觉得她会是君。在他眼中,曾静昭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连快死的皇帝也不过是个小兄弟罢了。他所拥有的,是先帝的恩宠,为本朝第一。
约一盏茶功夫,说的朱大友有些不耐烦了,段镝之回来了。朱大友急不可耐,有些口渴,瞥了一眼茶杯才发现被自己喝光,刚要抬手去拿茶壶时,突然觉得浑身乏力,一点劲儿都使不上。他想怒气冲冲的指着曾静昭骂,却连手也抬不起来。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段镝之让狱卒抬过来另一把厚实坚固的椅子,在膝关节和肘关节处扣上铁扣,脖子上也被箍死。朱大友显然气急,喃喃说不出话来,只能怒视。段镝之亲手将一切绑好,向曾静昭转过身去,请求她的旨意。
她感觉自己生出了一对黑色的翅膀,等待曾静昭的一声令下,羽翼就会全数打开。
“砍了吧。留着他要逃的。”段镝之遂拔出锋利的乌黑长刀,齐腕砍下朱大友的双手双脚。
朱大友以自己能动的最大幅度挣扎着,虽然于事无补,口中也只有呜呜之声。曾静昭望着一地鲜血,面无表情道:“像你这样的人,今日不反,明日也是要反的。要你无用。”
接下来的三个月,大理寺奉命将朱大友的十几位弟子全部抓了回来。朱大友的全家则被幽禁在洛阳家中。本来查出有几位弟子与一个中间人有联系,但线索到这里就断了。有几个弟子也死于神秘人的暗杀。皇帝不日崩逝于深秋。曾静昭按遗诏继位,立刻以谋反之罪下令杀了狱中嚎啕个没完的朱大友,家中成年男子一律斩首,余者发配去给皇帝守陵。美其名曰,念其与皇考往日情谊。
新皇帝的担忧与日俱增。不日宗室们就要入京吊唁。那个时候最是危险。她没有升段镝之的官,却让她自己去组建一群她信得过的人。她说,我信得过你,你信得过的人,我也相信。她对她从不称朕。
段镝之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巨大的隼。
作者有话要说:
{3}从三国、魏晋制,一尺约在24.2c之间。
{4}中国传统武术的一种,因发源于陕西盛行于关中,又被称为“陕西拳”、“关中拳”。红拳历史悠久,起源可追溯到秦朝,成型于元明,至清朝广为流传,在陕西之外又被称为“(潼)关西拳”。此处为化用。
第3章 三
曾静昭也能理解为什么朱大友会说那样的话。抛开他因为自恃尊贵藐视君上所以把话说了出来之外,只怕还有很多很多人和他一样是这样想的。这些人虽然知道本朝风气开放,却实心眼的认为谁都可以来把持朝政,唯有她这个公主不可以。
她理解,完全理解对方所有的来龙去脉条条理理,所以她恨。她奉亲笔遗诏继位,老皇帝去世前还专门召集所有权贵大臣亲自宣旨,警告下面的大臣,你们都在,都听见了,来日若是有所违背,那就携家带小的来陪朕吧!
老皇帝脸色不好,显得发黑,像是已经死了,从棺材里跳出来。
大臣们心里到底怎样想,曾静昭不很清楚。她只是站在父皇身侧,扶父皇躺下之后,环视一圈跪着的众人。记住此刻我的样子,记住此刻你的样子,记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