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糊的味道刺鼻,韩君岳站起来将屋门开了半扇,才发现外面的雨雪已经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地上浅浅地铺了一层。风蹿进门来吹得桌上的烛火乱跳,吴非叫他道:“别在门口吹风了,还嫌不够冷么?快进来,我做了半天的菜,又等了你半天,一筷子都没动呢。”
韩君岳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这话仿佛一时又回去到他什么也不知道的时候,没有天宝十四年,没有苍云校尉,没有万花谷。吴非替他做好了晚饭,一边抱怨还一边喊他多吃。
是了,那些都过去了。韩君岳想,可是我怎么没早遇见他一点呢?
冬至节里,韩君岳也有三天不用去上值。头天晚上自然又是赖在吴非家里没走,喝了酒就自觉地趴在人家榻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外面雪已经停了,天还阴沉着,冷得要命,吴非早起去将外面墙根下堆着的萝卜和菘菜都搬进屋来,仔细地在角落里垒成一个小塔。韩君岳睁开眼,就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看着吴非动作,听他嘴里还轻轻念着数,垒好了,回过头来瞧见榻上的人,叹口气笑道:“你再不起来,一天的饭都省下了。”
韩君岳只得慢慢坐起来,他睡得衣服头发散乱不齐,不知是不是还迷糊着,竟然也没对着吴非回嘴,自己沉默着梳了头,不戴发冠,却插了吴非榻边放着的一根簪子,懒懒地踱到灶间门口,伸头去看锅里的早饭。吴非看了一眼他那装扮,先是一愣,继而觉得韩君岳这一早沉默得古怪,话也不说,脸色也像是满腹心事。吴非捡了锅里的烙饼递给他,自己也不由得琢磨起来。两人默然地胡乱填了肚子,韩君岳起身去收拾碗筷,吴非蹲在萝卜塔前面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两根合适的,准备再腌一罐子咸菜。冬至过后,年节也就快到了,吴非孤家寡人一穷二白,却也少不了应应景,做些过年的预备。他舀了瓢水洗干净萝卜,进到灶间去切,却发现韩君岳在里面磨蹭了半天,原来不光收拾了碗筷,还扯了抹布擦起了锅台灶台。吴非吓得不轻,愣着看了他一会儿,见韩老爷伸手去拿菜刀的时候才赶紧拉了一把劝道:“不行不行,不能用这个擦……小韩,你、你这是干什么?”
“……哦,”韩君岳闻言听话地放下刀,“今天闲着,帮你做点活罢。”
他看了吴非一眼,既不是笑着,也没什么其他表情,只是一双眼睛又黑又深,实在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韩君岳给他让出灶间的地方,自己进了屋里,也不说话,动手开始擦桌台和方凳。吴非咔嚓咔嚓地切着萝卜,切一会儿就伸头出来看一眼韩君岳,县尉老爷已经快要把屋里所有家什都擦了个遍,拎着抹布出门去了。吴非真不知他是要干什么,胡乱想着,该不会连外面鸡窝都去擦了吧。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一阵“唰——唰——”的动静,他才恍然大悟,县尉老爷是出门扫雪去了。可是雪也积得不厚,不扫它,下半天也该化了。吴非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忐忑,平时本该去问他一句的事情,竟然话也说不出,只能埋头又去切萝卜了。韩君岳在外面扫了好一会儿,又进屋里来,先看了看吴非还在灶间没出来,往手里呵了两口气,问他道:“我看村里好多人家院子里挖个菜窖,我们也挖一个么?”
“……去年弄过,我挖得不好,后来就塌了。”
这话问得突然又别扭,吴非还没想明白哪里不对,韩君岳便点点头,走到墙角边上,将那里暂时放着的东西动手整理了起来。吴非前几日刚修葺了屋子,有些家什挪动出来还没归整,韩君岳问也没问,上下打量一番,就开始动手把几个小的包袱盒子捡起来放进木柜里去。吴非从灶间出来,赶忙一叠声地喊他:“小韩,小韩,你别弄了……没事你就回去吧,这些我来收拾。”
韩君岳手下不停,“不用,你忙别的去……”
吴非哪敢听他的话,只得擦了手来跟他一起收拾。这一堆东西里多半是常年不动的旧物,盒子的花样,衣服的纹饰,都依稀可见当年吴非还在京做官时的风貌。韩君岳对着几只笔和书册看了又看,瞧见一根旧发带时脸色甚至黑了下来。吴非只轻声跟他说了几句东西收在哪里这么无关痛痒的话,韩君岳简单地应了,继续沉默下去。这奇怪的气氛持续了半天,吴非心里愈发忐忑,好在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简直像是松了一口气,吴非大声问道:“谁啊?”
“吴大哥,是俺啊!你在家呢?韩老爷是不是也在你这儿呢?”
“哎,是刘家娘子。”吴非赶忙去开了门,见是刘娘子和小叔鸿宝都来了,臂弯里挎着个篮子,笑吟吟地往屋里一探头,“哟,俺就猜着韩老爷不在家里,准是到你这儿来了!”
韩君岳早已跟村里十几户乡亲熟识了,见着她倒也不像原来那么拘谨,竟然笑着打了招呼,“昨晚上来喝酒的,就住下没走了。”
一时吴非斜眼瞧了瞧韩君岳的笑脸,心里一动,跟着道:“我还刚说让他早点回去呢,这天还阴着,说不好又要下雪。”
“可不是,今天家里几个干活的人要回去了,俺也是看着天不好,想早点烧了饭给他们,趁着晌午打发他们走。”刘娘子抿嘴笑着看看韩君岳,“韩老爷前阵子为了俺们村的事,头也叫人打破了,俺怕你伤着的时候有啥忌讳的,也不敢总去瞧你,现在老爷可全好了?今天俺家里做了好些菜,趁着节里的空儿,也想请老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