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慎语翻身, 故意蹭着被角, 生怕脸上不干净。他与丁汉白四目相对, 丁汉白仍扣着他的腰,还时不时捏他的皮肉。“师哥,早。”他没话找话,“那本书你喜欢吗?”
丁汉白答, 喜欢。
纪慎语爽快道:“那送给你吧, 当作见面礼。”
丁汉白向来大方, 既然收下人家的礼物,那他回赠点什么。正琢磨着,院里脚步急促,紧接着敲门声更加急促。
丁可愈急道:“大哥!纪师父说纪慎语不见了!”
姜廷恩附和:“姑父让你快起来找找!”
这聒噪的老三老四力气不小,竟然把门砸开了,跌撞冲到床边, 齐齐发出惊呼。丁可愈说:“……找到了。”
姜廷恩拍马屁:“……不愧是大哥。”
一场乌龙,纪慎语露面后被纪芳许痛骂,说他不懂礼貌,居然睡到主人的房间。做客,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他垂首立着,那滋味儿,恨不得钻地缝儿里遁了。
丁延寿劝都没用,纪芳许看着斯文儒雅,嘴巴却相当厉害。不多时,丁汉白打扮完姗姗来迟,从后胡撸一把纪慎语的头发,说:“纪师父,哪儿值当生气。”
纪芳许勒令纪慎语道歉,丁汉白又将话头掐去:“慎语和我看书,我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他讲解到深夜,被我弄得直接睡着了。”
纪慎语偏头来看,他知道丁汉白恃才傲物,看见庸才恨不得踩上一脚,没想到会撒谎装笨蛋。丁汉白又说:“纪师父,要不这样,以后有机会去扬州,我睡他那屋怎么样?”
总算翻篇儿,丁延寿却暗自羡慕,他什么时候也能如此霸道威严?说实话,张口骂得亲儿子抬不起头,他至今还没体验过。
吃完早饭,一行人去玉销记,将门厅挤满了,还以为生意回春。丁汉白仍惦记回赠礼物,悄悄对纪慎语说:“我带你玩儿去?”
纪慎语绝不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刚挨了骂,当然要规矩点。可是丁汉白那么一问,他所有的不安分因子都发酵了,蠢蠢欲动。
两个人偷偷撤出去,丁汉白骑自行车驮着纪慎语,顶着明晃晃的太阳。沿街垂柳,丁汉白掐一截,反手向后挥舞,纪慎语越笑声儿越大,一点矜持都不要。
“师哥,咱们去哪儿啊?”纪慎语问,“中午你会请我吃饭吗?”
一夜同床共枕,真是熟悉了,丁汉白突然猛蹬,叫纪慎语撞他背上,还不够,手都环住他的腰。到了玳瑁古玩市场,绕过影壁,来个满目琳琅。
纪慎语拿一青瓷瓶,丁汉白:“赝品。”
纪慎语喜欢一小盖盒,丁汉白:“赝品。”
纪慎语稀罕一花鸟屏,丁汉白:“赝品。”
纪慎语拐去小卖部,买两瓶橘子水,一吸溜,解气道:“真品!”丁汉白乐不可支,哄道:“其实你拿的那三件做工相当不错,在仿品里绝对算高级的。”
纪慎语问:“你懂这些?”
丁汉白说:“这行没人敢称懂,谁也不知道哪一天走眼。”说完,见对方垂下眼皮,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在犹豫什么。
“师哥,你更喜欢古玩,对吗?”纪慎语问,“你昨晚看书的时候两眼放光,雕刻时却没有。”
丁汉白心里的秘密被戳穿,怔愣数秒,索性干脆地承认。学手艺辛苦,不热爱根本无法坚持,他以为纪慎语要讨伐他一顿。不料,纪慎语抬眼瞧他,居然咧嘴一笑。
纪慎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挑的都是高级赝品吗?因为低级的我能看出来。”他凑近仰头,附在对方耳边,“下回你去扬州,让你看看我造的玩意儿。”
一脸震惊,两两交心,昨天攀比手艺,今天又交流起古玩。
逛完几圈,橘子水喝了三瓶,最后停一摊位前。各式孤品洋货,精巧,和中国古董不一样的美。丁汉白挑起一件琥珀坠子,对着纪慎语看了看。
付钱,走人,将物件儿塞人家手里。
纪慎语跟在后面跑,那琥珀坠子一顿摇晃,等重坐上自行车,他一手揪着丁汉白的衬衫,一手举着那琥珀端详。他问:“师哥,这个形成多久了?”
丁汉白答:“几千万年。”
他又问:“这属于哪种琥珀?”
丁汉白又答:“茶珀。”
他还没问完:“为什么送我这个?”
丁汉白却不答了,气愤地一捏铃铛:“送你就挂着,哪儿来那么多问题?!”他时常对人大小声,此刻却像欲盖弥彰。为什么?他怎么知道为什么?
因为那琥珀颜色像纪慎语的眼睛。
真够酸的,丁汉白险些酸得翻了车。
他们吃吃逛逛,接下来一段日子都在吃吃逛逛,各处景点,博物馆图书馆,纪慎语实打实来旅游的。丁汉白极尽地主之谊,反正自己歇着,天女散花般带着这野师弟糟钱。
除却玩儿,他们俩还有说不完的话。雕刻,古玩,趣味实在相投。正经时谈论前程理想,浑蛋时,关门嘀嘀咕咕地涉黄。
将近半月后,阴天,谁都没出门。丁可愈要清扫房顶落叶,免得下雨后粘在瓦上,刚挪来梯子,瞧见好大个马蜂窝。于是老二拿工具的空当,丁汉白带纪慎语上了房顶。
丁汉白问:“怕么?”
纪慎语的手被紧握着,不怕。爬到屋脊上,他和丁汉白挨着坐,眺望远处的景儿。丁汉白指东,叫他看尖顶的灰塔,又指西,叫他瞅显眼的避雷针。
丁汉白忽然问:“这儿好还是扬州好?”
纪慎语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