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杀人犯!”乌苏娜每次听到他的横行霸道,都向他叫嚷。“奥雷连诺知道的
时候,他会枪毙你,我第一个高兴。”然而一切都是枉然。阿卡蒂奥继续加强这种毫无必要的酷烈
手段,终于成了马孔多不曾有过的暴君。“现在,镇上的人感到不同啦,”阿·摩
斯柯特有一次说。“这就是自由党的天堂。”这些话传到了阿卡蒂奥耳里。他领着
一队巡逻兵,闯进阿.摩斯柯特的住所,砸毁家具,抽打他的几个女儿,而把过去
的镇长沿着街道朝兵营拖去。乌苏娜知道了这伴事情,非常惭愧,狂喊乱叫,愤怒
地挥着树脂浸透的鞭子,撒腿奔过市镇;当她冲进兵营院子的时候,士兵们已经站
好了枪毙阿·摩斯柯特先生的队列,阿卡蒂奥准备亲自发出“开枪”的命令。
“你敢,杂种!”乌苏娜叫道。
阿卡蒂奥还没清醒过来,她已拿粗大的牛筋鞭给了他一下子。“你敢,杀人犯
,”她喝道。“你也杀死我吧,你这婊子养的。那样,我起码用不着因为喂大了你
这个怪物而惭愧得流泪了。”她无情地追着阿卡蒂奥抽打,直到他躲在院中最远的
一个角落里,象蜗牛似的蜷缩在那儿。绑在柱子上的阿·摩斯柯特先生已经失去知
觉,在这之前,柱子上挂着一个被子弹打穿了许多窟窿的稻草人。行刑的小伙子们
四散奔逃,生怕乌苏娜也拿他们出气。可她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阿卡蒂奥的制服已
经扯破,他又痛又恼,大声狂叫;乌苏娜把他撇在一边,就去松开阿·摩斯柯特先
生,领他回家。但在离开兵营之前,她把戴着脚镣的犯人都给放了。
从这时起,乌苏娜开始掌管这个市镇。她恢复了星期r的弥撒,取消了红s臂
章,宣布阿卡蒂奥轻率的命令无效。乌苏娜虽然表现勇敢,心中却悲叹自己的命运
。她感到自己那么孤独,就去找被忘在栗树下的丈夫,向他无用地诉苦。“你瞧,
咱们到了什么地步啦,”她向他说;周围是六月里的雨声,雨水很有冲毁棕榈棚的
危险。“咱们的房子空啦,儿女们四分五散啦,象最初那样,又是咱们两人了。”
可是,霍·阿·布恩蒂亚精神错乱,对她的抱怨听而不闻。最初丧失理智的时候,
他还用半通不通的拉丁语说说r常生活的需要。在短暂的神志清醒当中,阿玛兰塔
给他送饮食来的时候,他还向她诉说自己最大的痛苦,顺从地让她给他拨火罐、抹
芥末膏。可是,乌苏娜开始到栗树下来诉苦时,他已失去了跟现实生活的一切联系
。他坐在板凳上,乌苏娜一点一点地给他擦身,同时就谈家里的事。“奥雷连诺出
去打仗,已经四个多月啦,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他的消息,”她一面说,一面用抹了
肥皂的刷子给丈夫擦背。“霍·阿卡蒂奥回来了,长得比你还高,全身刺满了花纹
,可他只给我们家丢脸。”她觉得坏消息会使丈夫伤心,于是决定向他撒谎。“你
别相信我刚才告诉你的话吧,”说着,她拿灰撒在他的粪便上,然后用铲子把它铲
了起来。“感谢上帝,霍·阿卡蒂奥和雷贝卡结婚啦,现在他们挺幸福。”她学会
了把假话说得十分真,自己也终于在捏造中寻得安慰。“阿卡蒂奥已经是个正经
的人,很勇敢,穿上制服挺神气,还配带了一把军刀。”这等于跟死人说话,因为
已经没有什么能使霍·阿·布恩蒂亚愉快和悲哀了。可是,乌苏娜继续跟丈夫唠叨
。他是那么驯顺,对一切都很冷淡,她就决定给他松绑。松了绳子的霍·阿·布恩
蒂亚,在板凳上动都不动一下。他就那么r晒雨淋,仿佛绳子没有任何意义,因为
有一种比眼睛能够看见的绳索更强大的力量把他拴在粟树上。八月间,大家已经开
始觉得战争将要永远拖延下去的时候,乌苏娜终于把她认为真实的消息告诉了大夫。
“好运气总是跟着咱们的,”她说。“阿玛兰塔和摆弄自动钢琴的意大利人快
要结婚啦!”
在乌苏娜的信任下,阿玛兰塔和皮埃特罗·克列斯比的友好关系确实发展很快
;现在,意大利人来访时,乌苏娜认为没有心要在场监视了。这是一种黄昏的幽会
。皮埃特罗·克列斯比总是傍晚才来,钮扣孔眼里c一朵栀子花,把佩特拉克的十
四行诗翻译给阿玛兰塔听。他俩坐在充满了玫瑰花和牛至花馨香的长廊上:他念诗
,她就绣制花边袖口,两人都把战争的惊扰和变化抛到脑后;她的敏感、审慎和掩
藏的温情,仿佛蛛网一样把未婚夫缠绕起来,每当晚上八时他起身离开的时候,他
都不得不用没戴戒指的苍白手指拨开这些看不见的蛛网,他跟阿玛兰塔·起做了一
个精美的明信画片册,这些明信画片都是他从意大利带来的。在每张明信片上,都
有一对情人呆在公园绿树丛中的僻静角落里,还有一些小花饰……箭穿的红心或者
两只鸽子用嘴衔着的一条金s丝带。“我去过佛罗伦萨的这个公园,”皮埃特罗·
克列斯比翻阅着画片说。“只要伸出下去,鸟儿就会飞来啄食。”有时,看到一幅
威尼斯水彩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