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灵凤反应机敏,立即振臂高呼:“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于是又响起一片相互学习,相互致敬的呼声。这此起彼伏的呼声激动寺院外的红卫兵,也激动着院内的解放军,两股力量汇成一股,彼此成了革命战友。惟使院内的几十名僧人寒了心,他们浑身颤抖,乱成一团,静静地围在大和尚智仁法师身边。智仁双目紧闭,手持念珠,面对劫难无动于衷,口中喃喃自语地念着经。
稽胜利率领的红卫兵大军已开进山门,冲进了天王殿。稽胜利手指四大天王泥塑像说,先把这四个横眉立目的牛鬼蛇神给我拿下。手下一阵忙乱,已有人将绳套甩到了四大金刚的脖子上,只听一声号令,四大金刚訇然倒地,纵横交错地躺倒在地上,被红卫兵小将又踏上了几十只脚。
僧人们被关进了东西偏殿,由四名红卫兵小将分别看管起来,不许乱说乱动。红卫兵们肆无忌惮地满寺庙乱窜,大雄宝殿前空场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已有千年历史的牌匾成了劈柴,烧得“劈里啪啦”乱响,像是寺庙的灵魂在哭泣。智仁大法师无计可施,仿佛看到当年的鬼子兵闯进了山门,也是这么像蝗虫那样来回乱窜。他闭目打坐,口中念念有词“罪过,罪过”。在内心中他乞求佛祖原谅自己的怯懦,他不能也不敢挺身而出去舍身护法。这使他仿佛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日本鬼子闯进金莲寺那场浩劫,他没能保护好师父慧能大法师,独自一人逃下山去,与新四军取得了联系。那时民族大义在前,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一目了然。而如今由伟大领袖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使他也茫然不辨东西,就是挺身而出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螳臂挡车,惟有忍辱负重。他想到的是后面藏经楼中收藏的那套按千字文顺序排列在二十八只榉木大壁橱内的7167卷雍正年间的《龙藏。大藏经》。那可是国内孤本呢。一旦被毁,他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
小将们正在抡锹挥镐与佛像激战。稽胜利满身油汗,一脸尘土,口中振振有词:“我看你佛法无边,我让你断子绝孙。”他还在大雄宝殿上指挥七八个五大三粗的红卫兵,拉着套在如来佛脖子上的大棕绳喊着号子。涂着金粉的泥胎佛像,在惊天动地的轰响中倒在地上,身首异处。
两位驻军最高长官是军区空军雷达营营长和教导员,面对这一场浩劫一时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们都是部队中有文化的技术人员,明白历代革命造反的豪杰多有拆庙毁佛堂的嗜好。而且大多数人不信鬼神,不敬佛祖的,都是些彻底的唯物论者,而且山下“破四旧,立四新”如火如荼已成大势所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小小营首长怎敢和毛主席的红卫兵相抗衡,不仅提供工具给小将们毁佛砸碑,而且还命令炊事员煮饭烧菜,款待已累得满身汗流浃背,筋疲力尽的红卫兵小将。小将们狼吞虎咽地饱餐一顿后,浑身疲惫顿消,精神倍增,只是感觉汗湿军衣,浑身燥热得难受。
小将们闯进了金莲寺大伙房自己动手烧起几大锅热水,男女分两个厢房,洗去了浑身尘土,一个个开始满面红光起来。稽胜利是赤身跳进一只注满水的大铜鼎里将自己洗刷一净,继续套上柞蚕丝军装。他命令手下小将参加露天军民联欢会。他威武地命令部下:“把那个和尚头叫什么来着,对!智仁法师留下,明天开批判会,其他小和尚一起轰下山,命令他们还俗,当老百姓,寺庙不能成为寄生虫的避难所。”
小将们带着从庙堂收集来的蒲团与战士各分两边,在大雄宝殿的空地上,搞起了联欢活动。红卫兵宣传队演出了雄壮有力的歌舞:“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梁灵凤鼓起百灵似的嗓子,唱起了《红卫兵战士想念毛泽东》的歌曲。那是根据大型舞剧《东方红》中的《红军想念毛泽东》改了词的抒情歌曲。战士们演了数来宝、快板书、三句半,一时全场军爱民,民拥军气氛浓烈,双方联欢到深夜十二时才尽欢而散。红卫兵们被战士们领着送到客堂打地铺就寝。准备养足了精神明天继续造反。稽司令和梁部长因为是红卫兵的领导被营首长安排在方丈室就寝,这方丈室分里外两间,里间卧室是方丈休息之所,放置着一张古色古香的红木雕花大床。梁灵凤睡在了里间,外面室。会客室有一大和尚盘腿打坐的雕花床,稽胜利就睡在了外间。
稽胜利和梁灵凤一前一后进了大和尚智仁的方丈室。屋内清静典雅,香烟缭绕。电灯发出暗淡昏黄的光,带着几分冷清和神秘。正面墙上挂着一张绢本观世音菩萨像,有大和尚亲手所写的对联一副:“云起慈门,悯被迷情不易悟;波腾愿海,怜伊佛性了无殊。”条桌前的香炉里c着一炷龙涎香,袅袅青烟送来阵阵淡淡的烟香。四壁古色古香的书架上,满摆着线装书。稽胜利随手取下了一本,艰深古奥的经文,使他莫名其妙,他把书扔到方砖地下,再取一本,仍然是莫名其妙。于是得出结论是有毒,应属破除四旧之列。心想,明天一定要把这些封建大毒草全部给烧了。
梁灵凤夹着一床从部队借来的被褥,踱进室内,掀开黄色布幔遮盖着的大床。那是一张雕刻精美的花梨木架子床,床头雕着龙凤、qín_sh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