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太后重复一句,软弱地皱皱眉头,眼睛转向苏麻喇姑:“七八天了,也该着人来问问吧?〃苏麻喇姑低下了头,不敢看太后充满失望的眼睛:“……没有听说……打发人来过……”太后伤心地落下了眼泪:“一个也没有?〃大家都不作声。之后,董鄂妃竭力笑着安慰道:“母后,总是今年瑞雪纷纷、堵塞了道路的过。可是瑞雪兆丰年,来年五谷丰登,万民太平,天下一统……”“我不要听这些!〃太后又疲乏又厌烦地说,无力地闭上眼睛:“朝廷有党争,后宫也闹起了党争。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们结了党,向我这姑妈、姑祖母示威啦!……““母后千万别生小辈的气。小辈们年轻不懂事,母后你多多教导。姐妹们或有一时疏忽,顾念不周全,对母后总是孝敬多年,各有所长。皇后主六宫,替母后分忧解愁;淑惠妹、端妃、恭妃姐陪母后去温泉,一路照应,多么尽心……”太后一声长叹,打断了董鄂妃的话:“你不用说了……这些格格们,娇生惯养,不识大体,不懂事,真不懂事啊!……乌云珠,好孩子,你又太懂事了!……偏偏懂事的这么少,只有你一个……”福临连忙搭话:“额娘,我就不算上一个?“太后苦笑道:“算上你,算上我,不也才三个吗?〃福临顿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额娘,朝内懂事的人还有的是呢,安亲王、康郡王不都是吗?〃太后微微摇头:“太少,太少……那边人多势大。难哪,真难哪!……”她疲乏地闭上眼睛。
福临眼睛里忽地燃起一团火,明亮灼人。母亲的话从来不曾说得如此明白,一下子激起了他的雄心。他相信自己的权势和力量,他不怕那边的阻碍,他大声地说:“额娘,你瞧我的吧!我是当今皇帝!〃太后没有睁眼,象微弱的回声似地发出一声叹息:“唉,皇帝,皇帝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乌云珠,过来。〃董鄂氏走到床前,太后捏住了她的手,含着泪,凄惶地歉然道:“好孩子,委屈你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乌云珠心头一酸,一串泪珠滚落下来。
福临暗暗咬着牙根,鼻翼剧烈地翕动着,一股红潮忽然涌上他的脸庞,染上他的双颧和眼睛,浓黑的眉毛在眉间结成了疙瘩。
乌云珠为太后盖好锦被,又着实安慰了好一阵,才直起身子,遵从太后的旨意,向皇上拜辞,回自己寝宫歇息去了。
她脚步轻飘,有如浮云。出了太后寝宫,迎头看见清晨的太阳,她一阵眩晕,身子摇晃着,嘴里小声嘟囔:“别让太后知道,别让……”她脑袋一仰,昏倒在搀扶她的两名宫女的胳膊上。
—— 五 ——
顺治十四年年底到顺治十五年年初,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纷乱如麻,搅得人心惶惶,过了今天不知明天又要出什么娄子。
十二月二十五日,皇太后从南苑回宫。
十二月二十八日,为皇太后病愈,皇上命拨下帑银八万两,一半赏赐八旗兵丁,一半赈济京畿贫民。
十二月二十九日,因皇太后大病初愈、皇贵妃劳累过度而病倒,皇上下令取消了辞岁迎新的乾清宫家宴和慈宁宫宴等许多内廷庆祝。这样,一年中最热闹红火的除夕、元旦,宫里却是冷冷清清,人人心头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凄凉,并隐隐地觉得不安。心里最为忐忑的,要算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了。因为她生性忠厚,比别人更多了一层自谴自责。
初三日,皇后和淑惠妃姐儿俩去逛后花园。淑惠妃那张利落的小嘴,吧嗒吧嗒地一个劲儿劝慰着心神不定的姐姐:“姐,你这是干吗?自找不痛快!太后不是什么话也没说咱们吗?咱们去请罪,我看她满面春风,和颜悦色的,喜人得很!
后来,又赐给各宫好些南苑的猎物,待咱们不是更好了吗?我早说了,咱们一硬气,太后倒会回心转意,你瞧,这不就应了?”“唉!〃皇后心事重重地叹息道:“总归是太后病重,咱们没尽子妇之道,心下总归觉着说不过去……”她摇摇头,垂下了眼帘。
脚下是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嵌就的有精巧花纹的石径,扫得非常干净。石径两边的花坛里,曾经在春三月里招得蜂狂蝶舞的艳丽无比的牡丹、芍药、玫瑰,此时花叶凋残,只剩下枯枝干j在寒风中瑟缩;高大的乔木叶落殆尽,密密的枝桠伸向y沉的天空。惟有松柏树依然苍翠,给冷落的御花园增添了几分肃穆。路边,树下,侍从的宫女太监悄悄站着,大气也不敢出,就象那些石坛石盆里的木变石、海参石一样。
冷清的空气,寂静的园林,只回响着这两个高贵女人的花盆鞋底敲打在石径上的清脆声音,和她们那风吹竹林似的低吟絮语:“说不过去,请过罪也就是了嘛,还要怎么样?〃淑惠妃笑着,帮姐姐扯好披风的貂帽。
“……皇贵妃病了,也该去承乾宫看看……”皇后低语道。
“啊?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