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前方,蓝绿的背景下突显出一团红色的影子。白可向挡风镜外探了探头,确定那确实站了一个人。这荒凉的废弃公路上,人迹罕至,要在这里搭到顺风车怕是很难。她放慢车速靠近男人的方向,直到看清他举着的牌子上写着:堪萨斯。
“你是要去堪萨斯吗?”她停下车问男人,得到确认后,她招了招手,“上车吧。”
男人欢呼一声跳进车里。他个子很高,一坐下就让前座的空间显得狭小。
“嘿,我叫热拉尔·伯纳德,你叫什么?”男人热情地打招呼。
“我叫白可。”白可笑着看他一眼。男人长着满脸的胡子,只有从眼睛才分辨出他是不是在笑。他的额头和颧骨的线条刚硬分明,很有东欧人的味道。滑稽的是,这样一个粗犷的男人却穿着卡通t恤,胸前有一个大大的蝙蝠侠的标志。
“你是中国人?”热拉尔问。
“对,你呢?”
“我生长在美国,但有一半法国血统。”
“难怪你的名字这么独特。”
“谢谢。”
男人伸展胳膊,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非常怯意的样子。
有个人作伴,旅途中的疲惫减轻不少。热拉尔是个很健谈的人,时常妙语连珠,逗得白可哈哈大笑。
在笑声中,车开过俄克拉荷马城,再行进几个小时,就要靠近德州边境了。她既兴奋又紧张,手心不停出汗,转动方向盘时微微打滑。
“累了?”热拉尔察觉出她的紧张。
白可羞赧一笑,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来帮你开吧。”热拉尔说,“你一个女人孤身上路肯定很辛苦,我帮你开一会儿,反正也快到德州了。”
“那就谢谢你了。”白可没有推辞,她怕自己这么激动下去,指不定会把车撞到哪根柱子上。
男人开车往往有一些特定的习惯,比如听歌,比如照镜子,热拉尔的习惯是来根雪茄,但是找来找去发现自己忘带了,嘴里闲得慌。
“你有口香糖吗?”他问白可。
“没有。”白可说着,翻了翻挡风镜的前零碎物品,找出一罐维生素片,倒出几粒说,“维生素片,要吗?”
热拉尔看了看她手里的红蓝药片,用目光研究了一会儿,他控制好方向盘的位置,头转过来,张大嘴巴。“啊……”
白可愣了愣。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心催道:“快点。”
“哦。”白可掌心一翻,把药片悉数倒入他毛茸茸的嘴里。
“好酸。”热拉尔的肩膀抖了一下,咂着嘴瞥了眼挡风镜前的一本诗集说,“你爱好诗歌?”
“是。”白可暗暗搓了搓手心。
“我也会背几首法国诗,你要听吗?”
“请讲。”
“咳咳,”热拉尔咳嗽两声,提了一口气,声音洪亮地说道,“ut feutre de lr fillet es。”
短短的一句话,朗诵到此结束。
白可还在期待他的下文,他忽然语气一转得意地问:“怎么样?”
“啊?呃,很好。”白可礼貌性地笑笑问,“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覆盖着纤细苔藓的绒毛般的小丘,中央有一条鲜红的小小的缝。”热拉尔用英文朗诵了一遍,不等白可反应过来,他捶着方向盘哈哈大笑。
他一笑,白可感觉整辆车都在震动,她往旁边躲了躲,心想这还真是个很戏剧化的人。
就在此时,“tx”的标志从眼前一晃而过,白可猛地转过身,只看到路牌一个隐约的轮廓。
“德克萨斯!”热拉尔高声欢呼着,仿佛他是刚刚征服了这片土地的国王。
抓住胸前的十字架亲吻了一下,白可激动得呼吸急促。
“太好了。”她克制住拥抱热拉尔的冲动,用开怀的笑容对他表达自己的喜悦。
“你一定是要去见很重要的人吧。”热拉尔说。
“是的,我丈夫在这里。我要去找他。”
“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他在这里,我也在这里,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我相信你会的。”
说话间,热拉尔缓缓踩下油门。
白可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看向窗外时发现热闹的城区已经变为冷清的郊外,她问:“伯纳德先生,你家在哪里?”
“就快到了。”热拉尔说。
66号公路经过德州的狭地,开车用不了几个小时就能穿过。当白可看到新墨西哥州的标示时,她慌了,对热拉尔说:“前面就快到新墨西哥州了,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没错。”热拉尔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我家在新墨西哥州。”
“可是我要去的是德州。”
“我要去新墨西哥。”
热拉尔不容反对地看着她。
终于,白可意识到她载错人了。坐在她车上的绝对不是像他所说的是什么热衷徒步旅行的大学教师。
“那请你先送我回德州,好不好。”她软言好语地恳求。
热拉尔做出正在思想斗争的表情,好一会儿,他遗憾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说:“不。”
“我把车给你,你现在让我下去。”白可更退一步。
“我不要。”热拉尔学着白可的声调,尖起嗓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白可忍不住叫起来。
“那你想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