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爷把匿冥找了来,第一件事就是反复追问他到底有多少事情记不得。
是受伤昏睡以后,记不起一段年岁的事情,还是关于一些人的记忆丧失殆尽。
匿冥生性多疑,先是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搪塞不过,就反问了起来。
“佛爷,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只是记不起贤之。”
“那你为何此次却如此帮他,甚至不惜把你师父推进鬼门关?”
要说单纯是为了寻回魏卜还不足以令匿冥彻底站在宗伯的对立面,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鹤引此前找过一次他。
那次谈话的大概意思就是你处处和贤之对立,把我们都看做是心怀叵测,确实有点恩将仇报了,如果当初不是贤之出手,恐怕你匿冥早就魂归故里了。
这话说起来不过芸芸几句,但其中的波折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原本匿冥还是将信将疑,直到鹤引把之前魏卜在岐王府密室写下的血衣拿了出来,匿冥便不再质疑什么了。
这字迹就算时隔多久他也不会不识得,原来他们真的不是什么江湖戏班子,那魏卜也正如那日指正宗伯之际说到的,确实被师父囚禁过,才有如此的诀别血书。
鹤引道尽此番并非贤之之意,单单是他看不惯匿冥一张冷面,把贤之的无限殷勤打翻一地。
当然他行事有度只是让他确认了我方为友,过多不该说的一字未提,所以匿冥一直还不知道魏卜的死亡的具体细节。
经了这么一次“认友归队”,匿冥的确很少再跟贤之暗暗抗衡,也就对贤之多了一分亲近,虽说也是点到为止,但少了在西域时候的敌对。
匿冥没有急着开口,鹤引告诉了他这一路以来贤之是如何求医问药、历尽艰难、煞费苦心助其恢复。
听闻他绘声绘色地讲述,匿冥一贯的冷峻神色竟有了一丝动容,就那么一下一闪即过,鹤引是为了借这次谈心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毕竟这次宗伯之事是个难得的契机。
“佛爷,我虽记不起这先知过去的种种,单凭他能取得你的信任常伴左右,又把我们带离大漠,我为何要刁难于他?”匿冥掸了掸衣衫,“况且我就算再顾及师徒之情,那些不堪旧事也确实是他所为,我把他送出了这朔方,他逃不逃得走真不是我力所能及之事。”
老佛爷听闻他这番说辞竟也无言以对,“这么说来,对于之前如何到的玉门关外,你已经释怀不追了?”
匿冥把这所有的细节串连到一起总觉得要好好质问贤之一番,他的性格就是这般不讨喜,面对救命恩人不是感激涕零,反而是吹毛求疵。
他这么想着,竟有一点出神,直到老佛爷提到了另外一个人名字,方才如梦惊醒。
“贤之把须臾找了来,到朔方以后没多久就找到了,这足以见得那贤之背后鹤引以及太子的能力范围之大。”老佛爷缓缓起身,“别人不记得,她你肯定是忘不掉的吧!”
须臾是何许人也,她正是魏卜和匿冥同时看重的娘子,阡陌的孪生胞姐。
早在宗伯离府前几年就离开了洛阳,嘴上说是四处游历不过是那深院情事烦扰,成全了自己妹妹的一往情深罢了。
彼时,魏卜、匿冥、阡陌和须臾四人相熟交好,阡陌的念想自不必说,全都系在魏卜一人身上,她是个活泼的性子,并未洞悉其他三人的心思。
魏卜是看好须臾的,须臾沉稳端庄,事事隐忍,一副长姐如母的姿态,这骨子里的担当和宽容博得了魏卜的好感,凡天下美好的事物谁人不爱,绝非爱屋及乌,匿冥的身世决定了他对她同样倾心,大抵有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
魏卜自知阡陌的主动示好,就算再倾慕须臾依旧是其间作难。
须臾看在眼里本就隐忍脾性更是踌躇不前了,匿冥的性格他有那点点心意,再看一眼手足之情,做了一个反常决断竟调转方向十足十地讨好魏卜,别以为只有她们姊妹有仰慕之心,对于魏卜他自己更是偏爱不及。
于是,日日与魏卜泡在一处,一来二去本就深厚的情感更加浓厚。
如果不是须臾不辞而别,阡陌是无论如何没有机会走近魏卜心里,也不是姐姐走了,妹妹顺势取而代之。
只是须臾走前留了封信,把妹妹交给魏卜照料,算是替她托付终生了,原本魏卜是四处找寻的,一载一载地过去依旧寻人不得。
就这样,渐渐地也没有人再提及此人了,怕阡陌难过,怕魏卜内疚,怕匿冥冷脸。
自那以后,阡陌像变了个性格,不再顽皮嬉笑终日都是稳稳地,俨然一个须臾再现的样子,有时候连魏卜都分不清,当初离府的人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匿冥却是个执拗的,他对阡陌毫无惦念,须臾这一走,他就把全部的心思记挂在魏卜身上,甚至直到后来遇到了初念尔,对其数载的殷勤之心终归不为其所动。
要说这须臾娘子为何能被找到,还真是贤之下的一盘大棋,他早年就在哥哥处听来这些旧闻,哥哥临死未能再见须臾本就是憾事一桩。
如今匿冥病虽好转但依旧是个病患,老佛爷心思虽细却年老体衰,那洪荒曾虽是哥哥的心腹,自打魏卜死后便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心思。
如今晓得那魏府脉络且心念匿冥的人除了须臾,别无他人。
贤之的智慧自不必说,加上太子的一路照拂,鹤引的执行力,很快便在西南边陲寻回了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