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人!活活地气死人!陆文景一边走一边喊出了声。
鸟儿在柳树的枝头鸣啭,田鼠从大路上跑过。遥远的滹沱河在太阳光下流淌,泛着银白的鳞光。文景周围那熟悉的景物并不因她的气愤而消沉,也不因她的痛苦而呆滞。这更让陆文景感觉吴庄的一切都与她格格不入,都在向她挑衅!
当然,最恨最恨的一个人还是吴长红。你既知道毫无可能,又何苦教给我争取这表现那表现,让我白白得罪人呢?而且还谎称做了什么档案,盖了什么公章。骗人骗得天衣无缝!如果及早抽身,偃旗息鼓,还算送春玲个人情。又何至于乌眼鸡似的与吴长方吵架,弄得走不得走,留不得留呢?你既与你那亲二哥同一立场,狼狈为奸,一个鼻孔出气,就与他去过一辈子!
拿出实际行动对待长红。在吴家兄看来,我陆文景就是他们养在圈里的羊,挑在篮子里的菜,要宰要割任选时辰!
不知不觉回到吴庄。天空仍有一股呛人的农药的味道,蜂儿们却销声匿迹了。陆文景一进村就加快了脚步。为了避人耳目,她专挑墙上没刷语录的僻静小巷走。每望见大街口有人告诉就把头垂得低低的,不想让人看到她倒霉的样子。其实,吴庄人谈论的仍然是榆树、蜜蜂和一打三反的形势。陆文景却总以为人家关注的是她和春玲间的纠葛。
走到街门口,越觉得头皮发紧、步履沉重了。不仅是象在学校考了零分一样难向父母启齿,在文德面前都不好给个说法呢。所幸归来的时间对她有利,正是大半后晌。树掩斜阳,门扉大开。这说明父亲和文德都不在家。先把这落选的不幸告诉善解人意的母亲,然后再慢慢向父亲和文德浸透,或许更加妥当。跨进街门,文景的脚步又蹒跚起来。她听见屋内有陌生的声音,与母亲嘀嘀咕咕告诉。便怀疑是有人来向母亲告诉她惨遭挤调的内情。她可不愿意迎碰那忽隐忽现的同情、闪烁不定的目光和辞不达意的安慰。
可是,古人道:久病故人疏。母亲一向懒于外出走动,谁与她拉得这么亲热、这么融洽呢?
陆文景好奇,便挪蹭到院中大枣树下,屏息静听:
天哪,天啊,咋这么瘦呢?瞧你这前胸快贴了后背了。我都不忍心使劲儿。这陌生人说。是一个女人的苍老的声音。
压住了。压住了。每吃不适就犯病。那野女子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本来她能扎原来母亲的病又发作了,那老女人正给娘按肚子。
陆文景无精打采地背靠了枣树,呆呆地站着。她眼前呈现的是一条必须由自己修筑的漫长而又坎坷的道路。没有外援,没有助手,但是只望见山重水复荆棘遍地险象环生,却望不到尽头。文景颓然地长叹一声,漠然采取了一种无动于衷、听天由命的态度。
这多灾多病的,早些给闺女安顿个好人家,就早放一天的心。再说啦,喜媳妇就必然敬丈母,你也能早点儿沾上光。当这老女人说出这层意思时,文景便听出她是赵家巷里的赵媒婆了。一听她是给自己倒媒,她就没好气。文景首先断定是吴长红家派来的人。这或许还是他二哥的点子哩。将人逼到绝境,再乘人之危,拦道打劫!吴家兄,好周密的部署啊!
闺女大了,凡事得由她。
那等她回来你千万告诉她,人家春怀急等回话呢。人家省城上班的人,不能在家多耽搁。
赵春怀!这赵媒婆告诉的是赵春玲的大哥赵春怀!
陆文景在嘴里反复把赵家的几个名字默诵几遍,就毅然绝然地踏进家门,对那媒婆说道:回去告诉那赵家,就说我愿意。但有一个条件,必须把我带出吴庄!
文景,这可是终身大事啊!倒是她那躺在炕上的娘在提醒她,不可意气用事。
你看看,人家这么大的闺女,还不懂这些?赵媒婆兴奋地推一推文景的娘,不让她再说动摇人心的话。这老女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文景,从上至下地端详。她被她旧衣素装锁不住的青春美丽震住了。这么年轻的俊闺女,他赵春怀忍心丢在村里?你放心,我p>
文景把她的要求再重复一次后,就变得沉默寡言、深不可测;脸上呈现出的是饱经沧桑、紧闭心扉的大理石一般的生硬的神色。赵媒婆再不敢多嘴多舌,但还是满心欢喜。这种情况她见得多了。有文化的大闺女与没文化的柴禾妞儿不同。柴禾妞儿一乐,就笑得找不着嘴叉儿了。一旦喝了些墨水儿,人就要拿架子。心里再愿意,脸上也平平的不挂一丝儿笑意,故意在介绍人跟前作腔作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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