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药的丫鬟已经拿住,回了老太太也不过是打一顿卖出府去,审都没有审,就这么草草的发落了。
盛二爷得了消息,只淡淡的冷笑了一声,依旧没有往青草堂来。是夜,他在书房里支了一桌酒席,酒过半巡,便将绮红压在了书桌上。
绮红的叫唤声,让一院子的小厮羞红了脸,直到半夜才消停了些。
至此,所有人心知肚明,二奶奶娘家出了那档子事,必死无疑,二爷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懒得盖上了。
至于四小姐那个残废,那就看她的命了。
夕日热热闹闹的春草堂,如今冷清无比,除了檐下几只雀儿叫得欢实外,所有人的脸上都布上了愁色。
罗妈妈把二奶奶煎药的事情亲自揽过来,每日一把扇子,一把戳子,坐在檐下听着药咕噜咕噜开的声音。
然而白氏的病不仅没好,反而重了几分,短短数天,人又憔悴了三分。
盛夕年心中焦急,死活不肯离开半步,白天在跟前端茶递水,晚上就睡在里间,全然不盛脸上的烫伤好没好。
这场景落在青草堂众人眼中,只觉得心酸无比。
床幸的是,那盏汤药冷了一会,兼又是冬日,盛夕年敷了几天的草药,脸上的红肿便消了下去,并未留下疤痕。
……
江南的冬夜,暗沉而阴冷。
盛夕年想着母亲的病,无心睡眠,等婉娘离去后,自己又强撑着坐了起来。
暗夜中,她一寸寸摸着自己的腿,用力一掐,隐隐有几分知觉。
去年表妹入京,她看她被人抱着进府,心下不忍,夜间偷偷跑去问母亲。
恰逢母亲和姨母在堂屋里说话,她躲在外头听了一会,母亲有句话记忆犹新,“若能寻着那人,阿年的腿疾也就有了指望,你别急,我托人再细细打听。”
姨母如何回答的,她记不大清,只记得自己听完这一句,遂悄然离去。
现在想想,大抵那时候父母,兄长俱在,心底有了依靠之人,担忧也只浮于表面。
盛夕年心底叹出一口气,正欲睡下,却听得外头有细琐的谈话声,她凝视静听。
“阿青,你实话与我说,我这身子还能撑多久?”
罗妈妈的声音,有几分哽咽,“二奶奶,大夫说了,您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谁又能长久一辈子,你只管与我说实话。”
“大夫说了,若二奶奶心宽,三五年当是无碍的,若调养的好,七八年也能活。”
白氏的耳边灌进了风声,喃喃道:“白府败得这样惨,他又逼着我娘儿俩去死,再宽的心也是无用的。”
“二奶奶?”罗妈妈大恸,“您不宽心,小姐要怎么办?”
她跟二奶奶这盛家生活了近十多年,又怎会不明白这府里的情况,说句诛心的话,若二奶奶两眼一闭,不出三天,小姐就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白氏幽幽抬眼,目光闪过清冷,嘴角竟然浮上了一抹笑意。
“你放心,在我死之前,必会给阿年奔出一条活路来。我就不信,老天爷会看着白家人死绝。去,托人给三爷捎封信。”
“二奶奶?”
罗妈妈的声音即惊又惧,听得人寒毛直立,“您这是打算……”
“阿青啊,盛亦达是个畜生,不配为父。这盛府里,只有他能护得住阿年!”
脚步声渐远,应该罗妈妈去了,屋里一片死寂,再无丁点声响。
盛处夕感觉脸上有冰冷,一摸竟是满脸的泪水。她抬起素手,轻轻拭去。
母亲她,这是要做什么?
……
日子一晃,便到了冬至。
冬至当日,按惯例陶老太太一大早领着一家老小,入宗祠祭拜盛家祖先,随即再入灵隐寺拜佛,晚间则在花园吃酒席。
若是往年,老太太必会派人来会吱一声,与二奶奶有商有量,祭祀用些什么供品,晚间酒席添些什么新菜……今年则音讯无全,全当二奶奶是个死了的。
白氏气不过,命罗妈妈出府买了些上好的鸡鸭鱼肉。他们当她死了,她反而要热闹给他们看。
盛夕年见母亲如此吩咐,心里长松一口气,谁知她这一口气还未松全,罗妈妈去而复返,脸上透着喜色。
“二奶奶,三爷回来了,快到二门了。”
白氏脸露喜色,他挑冬至回府,怕是想避着一府的人呢,“快,快扶我起来,替我洗漱。”
“娘!”
盛夕年知道这个盛三爷是母亲盼了许久的人,遂拽着她的手指,想趁机见上一面。
白氏点了点女儿的眉心,“竟忘了我的阿年,回头多给你三叔磕几个头,小时候,他最喜欢抱你了。”
……
冬日的阳光里,修长的男子踏光而来,禀资秀拔。
一身宝蓝色草蒲纹杭绸直裰,半新不旧,且微微有些皱,眉宇间有着一抹洒脱疏逸。
这就是盛三爷吗,瞧着倒更像个落魄书生。
“大嫂,你怎么瘦成这样?”盛亦为看到门边迎风而立的女子,心中一滞,眼中露出怒意。
还是那样口无遮拦。
白氏淡然一笑,答非所问,“三弟,总算把你盼回来了。阿年,快喊三叔,给你三叔磕头。”
盛夕年唇儿一动,“三叔!”
盛亦为大步走过来,蹲到轮椅前,揽过侄女脑袋,重重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阿年,再叫一声三叔。”
男子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盛夕年心里很想避开,然手却不自觉得搂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