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四清”。但没有小难,必有大难。“文革”一开始,各地都以“三家村”这种模式找靶子。会写文章,是党的领导干部,有一些独立的政治思想的人(指与当地的潮流不合拍),就是靶子。父亲在早期革命队伍中就算有文化的,又有教学经验,又是领导干部……正是这种模板。“文革”又是首先从教育界开始的,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运动中,他最早被抛出来,反动学术权威、走资派、历史有问题的人……万劫难逃。他最早被关进牛棚(当时称关押地、富、反、坏、右、走资派……九种人的非监狱的囚室),直到粉碎“四人帮”,历时十年,短短的人生能有几个十年。这又是在他最能为人民做事的时期,你知道这对一个有志者是多么痛苦。由于只有少数人先被抛出来,那时的末日恐惧是可以想象的。父亲是校长,父亲的同事、原来的书记黄宣乾是老革命,忍受不了自杀了。其实他们的错误就是要把教学搞好为国家,就是今天的科教兴国。今天能把科教兴国的口号喊响,一百多年来有多少人为它殉道。当时,我已到外地读书,没有直接感受到家庭的遭遇,因为母亲来信绝不会描述。她只会说“要相信运动,跟党走,要划清界线,争取自己的前途……党的政策是历史问题看现实、出身问题看本人,你不要受什么影响。”而弟妹们年纪小,在父母身边,他们直接感受了各种屈辱与打击。弟妹们经常扒在食堂外面的玻璃窗,看批斗父亲,吓得他们浑身发抖。父亲站在高高的台子上,头戴高帽,脸被涂黑,反捆双手,还一边被人拳打脚踢,有时还被踢倒在地……有时,几百个走资派被挂上黑牌,装在卡车上游街……我当时在外地读书,对家中的情况不了解,是同班同学从父亲学校出来串连的学生中了解到,又告诉我的。我在“大串连”中,收集了许多传单,寄给母亲。我记得传单上有周恩来总理的一段讲话,“干部要实事求是,不是的不要乱承认。事情总会搞清的。”母亲把周总理这段话,藏在饭里送给父亲,后来父亲说,这张条子救了他的命,他才没有自杀。其实父亲为什么没有自杀,母亲后来跟我们说过,他是为了我们七个孩子。他想他一死,就成了自绝于人民,孩子们背上这个政治包袱,一辈子如何生存,那时的血统论,株连儿女的严酷环境下,他即使忍受百般折磨,也不会自杀。1967年重庆武斗激烈时,我扒火车回家。因为没有票,还在火车上挨过上海造反队的打。我说我补票,也不行,他们硬把我推下火车。我也挨过车站人员的打。回家还不敢直接在父母工作的城市下车,而在前一站青太坡下车,步行十几里回去,半夜回到家,父母见我回来了,来不及心疼,让我明早一早就走,怕人知道,受牵连,影响我的前途。父亲脱下他的旧反毛皮鞋给我,第二天一早我就走了,又回到枪林弹雨的重庆。父母总以为枪林弹雨,没有政治影响可怕。临走,父亲说了几句话:“记住知识就是力量,别人不学,你要学,不要随大流。”“学而优则仕是几千年证明了的真理。”“以后有能力要帮助弟妹。”背负着这种重托,我在重庆枪林弹雨的环境下,将樊映川的高等数学习题集从头到尾做了两遍,学习了许多逻辑、哲学……还自学了三门外语,当时已到可以阅读大学课本的程度,终因我不是语言天才,加之在军队服务时用不上,二十多年荒废,完全忘光了。我当年穿走父亲的皮鞋,今天是十分后悔的。我那时是个学生,是自由人,不用泥里水里跑,而父亲那时是被押着做苦工,泥里、水里,冰冷、潮湿……他才真正需要。我那时只理解父母的温暖,没有理解他们的需要,太自私了。“文革”中,我家的经济状况陷入了比自然灾害时期还困难的境地。中央为了从经济上打垮走资派,下文控制他们的人均标准生活费不得高于15元。而且,各级造反派层层加码,真正到手的平均10元左右。我有同学在街道办事处工作,介绍弟妹们在河里挖沙子,修铁路抬土方……弟妹们在我结婚时,大家集在一起,送了我100元。这都是他们在冰冷的河水中筛沙,修铁路时在土方塌方中被掩埋……挣来的。那时的生活艰苦还能忍受,心痛比身痛要严重得多。由于父亲受审查的背景影响,弟妹们一次又一次的入学录取被否定,那个年代对他们的损失就是没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除了我大学读了三年就开始“文化大革命”外,其他弟妹有些高中、初中、高小、初小都没读完,他们后来适应社会的技能,都是自学来的。从现在的回顾来看,物质的艰苦生活以及心灵的磨难,是我们后来人生的一种成熟的机会。母亲那时有严重的肺结核,经济如此之困难,营养条件又差,还要承担沉重的政治压力,往牛棚送饭,抄检查……还要帮助父亲把检查刻上蜡板,多印几份,早一些解决问题。那时,社会上的油印机是为造反派服务的,不可能借用。母亲就用一块竹片削好,在蜡纸上刮,印出检查……由于得不到很好的治疗,母亲几乎耳聋。我那时在外地院校受影响较小,“文革”后期毕业分配时,整个中国已经有上千万干部被打倒,我就显得不孤立了。父亲没有做结论,因此,也不能作为分配的依据。后来我入伍参军,也是如此理由,让我过了关,所以我比弟妹们幸运。不过因为父亲的问题,我一直没能通过
状态提示:第十九章 附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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