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字话音未落,便闪电似的出手抓向周子舒面门,周子舒早有防备,往后一仰,腰折了下去,一条腿抬起来踢向温客行手腕。
电光石火间,两人竟你来我往地连过十来招,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周子舒觉得自己扒在窗户上,行动颇为受限,比较吃亏,便低头躲过他一掌,纵身跳下来,然而对他来说,夜本就不好过,遑论已经折腾了大半宿,胸口一颗钉子尖锐得疼痛起来,叫他动作一滞。
仅仅是刹那,温客行的手掌已经抵到他胸前,劲风袭来,招式却徒然顿住。
周子舒低头看了一眼那几乎贴在自己胸前的手,表情却依然从容,笑道:“多谢温兄手下留……”
然而一句话话音没落,温客行那只手却突然摸上了他的脸,摸还不算,还用手指慢慢地摩挲着,好像分辨那玩意是人皮还是猪皮做的似的。
周子舒还没来得及退开,便见那边顾湘大概是听见了动静,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只扫了一眼,便捂住眼睛又把头缩了回去,口中叫道:“哎哟,非礼啊!”
——不错,说出了他的心声。
温客行靠得很近,表情又极认真——他表情看起来一直很认真,月光就暧昧起来,看起来还真像非礼的。
那边顾湘也不知道压低点声音,径自嘀咕着:“针眼啊要长针眼啊……”
周子舒忙干咳一下,往后旁边了一大步,定定神,啼笑皆非地问道:“温大侠,可看出在下这张脸是什么做的了?”
“皮肉做的。”温客行沉吟半晌,得出这么个结论。
周子舒表示无条件赞同。
温客行盯着自己的手指道:“奇怪……奇怪,竟然摸起来像是你自己长得似的。”
周子舒镇定地说道:“不才,正是在下自己长的。”
若有第三个人在场,肯定觉得这两个男人中间有一个是疯子——当然,顾湘除外。
温客行似乎感觉受了点打击,又盯了周子舒一眼,起身便走——没回房,而是往外走去。顾湘这才又探出头来,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道:“这回好啦,我家主人估计是接受不了现实,去勾栏院找他的美人去了,他走了,大家都能早点洗洗睡了。”
温客行头也不会,人已经离得很远了,然而他的声音却轻飘飘地,好像一根线似的顺着风飘过来,准确无误地飘到顾湘耳朵里。
他说道:“阿湘,你说得是人话么?”
顾湘从善如流地道:“我在放屁。”
随后迅速缩了回去,拉上窗户——像是急着要去独吞这个屁。
周子舒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慢慢地放软身体,靠在墙上,死死地咬住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幸好那疼痛是一阵一阵的,过了一会,稍微好了些,他这才将自己整理了一番,回屋去了。
这一宿,好像特别的长。
三日后,周子舒带着短短几天之内瘦了一圈的小少爷张成岭,抵达了太湖。
敲开了赵敬的门,还不待他说明来意,那老管家一双眼便直直地看向了张成岭,失声道:“你是……你是成岭?你是成岭是不是?!”
然后回头对里面的小厮大叫道:“快去叫老爷来,成岭少爷来了!成岭少爷还活着!”
不多时,太湖赵敬赵大侠亲自迎出来,张成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来张家的噩耗已经是传遍大江南北了,一帮人哭做一团,然后大张旗鼓地将他们二人迎了进去。
周子舒想,终于不用担心有人在地下找自己的祖宗麻烦了——积德做好事,可也真是太辛苦了。
第九章 林中
太湖赵敬,人称秋山剑客,乃是一代名侠。
在周子舒未曾抵达太湖之前,还是有些期待亲眼见一见这只闻其名,未来得及一睹真容的武林名宿的,特别是他听说,华山掌门的独生子、少侠于天杰,断剑山庄庄主穆云歌,独目侠蒋彻等人也在赵家的时候。
这些人的身份、背景,周子舒心里都如数家珍——为防有以武犯忌者,天窗有一个单独的库房,凡是近五十年内江湖中数得上名字的人,生平大小事件,全收录其中。
比如周子舒知道,那行侠仗义的秋山剑客赵敬年轻的时候曾被逐出家门,因而穷困潦倒,为图赏金,和那魅音秦松干过差不多的事,二十七岁之后才改回本名赵敬,取了太湖冯家的独女,靠裙带发迹,还秘密追杀过那些知道他过去的知情人,赵家这才又将他认了回来。
比如那眼下最富盛名的少侠于天杰,据说他和娥眉一个姑娘有染,之后始乱终弃,叫那姑娘带着三个月的胎儿,自尽房中——当然,那位姑娘情深意重,始终没供出奸夫是谁。
周子舒太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嘴脸,于是便更加有兴趣了,再者禁不住张成岭央求,便随他在赵家住了一宿。
赵敬不管干过什么,眼下是真有了些大侠风范,丝毫没因为周子舒那副一步三摇、浑身破烂的尊荣而看低他,他毕竟有些见识,稍微一听张成岭哭诉,便知道这一路艰辛,于是自然对周子舒来历起了疑心。
当天安排两人住下,沐浴更衣、酒足饭饱以后,赵敬便把张成岭叫到书房,听他详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成岭是个孩子,又好不容易看见亲人,自然有什么说什么,很多事他是一知半解,赵敬听来却胆战心惊,思量许久,忍不住问道:“那……那位周大侠,是个什么人物,底细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