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名弟子在塔前窃窃私语时,花千骨已进入塔内,并没有听到一字一句。但那两人看她时惊讶的目光,略有些躲闪的神情,都一一落在她眼里。花千骨当年曾无数次想过,有一天自己对师父的心思大白于天下,该如何面对别人的眼光。每一次,她都吓得浑身发抖,羞愧得无地自容。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却发现自己的心情竟如此平静,因为此时此刻,她不再为自己的感情而羞愧,她敢大声告诉所有人,她爱白子画,她爱自己的师父。
可师父呢,花千骨黯然,他始终觉得爱上自己的徒弟是错的,这样的他又怎能在众人面前问心无愧,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再受一遍自己当年的煎熬。
还有,虽然后来那两人说的话,花千骨并没听到,可他们心中的迷茫和彷徨,她却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二。说到底,她的身份与他们相同,所以那些人的想法她能够感同身受。而白子画一直高高在上,他的目光从来都只放在大局之上,又怎么能明白那些普通弟子对他这个尊上的仰望与崇敬。而那仰望和崇敬越深,在弟子们发觉白子画的形象有可能出现污点甚至毁坏时,那份痛苦也就会越深。
花千骨深吸口气,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心里撕裂一样的痛。她稳稳地迈步向前,对自己说:我做的是对的,不管为了师父,还是为长留,我都应该离开。
她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已经能见到石塔的整个内部了。可放眼望去,眼前既无任何东西,也没有竹染的踪影,只有一片空地。
花千骨在原地转了一圈,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外面那两名弟子刚才那么痛快就放她进来,除了被她吓唬住以外,一定也对塔内的情况有些了解,以为就算让她进来,她也摸不到门道,根本就见不到竹染。
其实他们想的没错,这石塔内处处玄机,即便九阁十三殿中资历深厚的执事进来了,也摸不清头脑,更别说是像花千骨这样在门中待了还不到四年的弟子了。
不过,这一切都要有个前提,如果花千骨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绛珠的话。
花千骨缓缓伸出右手,开始时掌心向下,随即掐了个拈花手翻过来。她指掌间光芒闪烁不定,赫然出现了一朵粉艳艳的桃花。花千骨指尖轻颤,那桃花就化做万点金光消散在空中。
花千骨闭上双目,可那点点的金光却依旧闪耀在她脑海中,等到金光俱都散去,塔中的样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见四面石壁上,地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阵法图形,竹染一身青衣,瞑目端坐在中央。
花千骨心中一喜,分出一丝意念之力,就朝竹染甩了过去。可在那丝意念还未触及竹染时,竹染忽然睁开眼睛,警觉地问道:“谁?”
花千骨早就知道,石塔内刻着的阵法妙用无穷,对外,遮蔽人的五识,让进来的人无法察知塔内真正的情况;而对内,却能将在此的弟子牢牢困住,甚至给困在阵中的人施以种种威压,令人从**到精神都痛楚难当,以作惩罚或者说考验之用。
白秋练给她的桃花便是专门用来克制阵法中障眼的功用的,还能够连通她和竹染之间的意念。花千骨刚才在外面对着那两个弟子时,曾说过若是不放心可以跟着进来,这话并非虚言。她既然有这桃花在手,又岂会忌惮两个寻常弟子,须知这桃花一旦开始发挥作用,她便能通过意念感知到塔内的真实状况,并和竹染自由地交流。可若有人在一旁,却只能看到她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塔内,闭目凝思,除此什么都发现不了。
竹染正在运功抵御阵法之力,却突然心头惊悸不已,像有人在旁窥视,可他睁眼看时,眼前却依旧空无一人,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正惊疑间,脑海中却响起一个女子声音:“师兄……”
“到底是谁,敢在长留装神弄鬼?”他喝道。他声音极大,震得四壁都有“嗡嗡”的回声。
那个声音又在他脑中想起:“师兄别急,是我。”
竹染迅速冷静下来,然后马上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不可思议道:“千骨?怎么会是你,你怎么能……”
他心神稍一松懈,身处的阵法的力量陡然增强,顺着他运功的空档趁虚而入,当头向他压下来。竹染闷哼一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唇边蜿蜒而出一线血丝。
花千骨见状一惊,她观察了一下竹染所处的阵法,食指向前一弹,一股气劲自她指尖迸出,在阵中巽位上点了一下。竹染身上的压力登时一轻,缓过口气来。
花千骨关切道:“师兄,你没事吧?”
竹染又看了看周围,除了阵法中氤氲的雾气,还是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各种疑问在他心里乱糟糟地搅成一团,心情也莫名地沉重苦涩,他张了张嘴,然而却道:“我早就说过了,别叫我师兄。”
花千骨微笑,却依旧坚持道:“我认识的竹染师兄,身上永远都有一股不认输的刚烈之气,就连身处蛮荒时也不曾放弃过逃脱的念头,如今区区一个石塔,却将你困住了。我想,这只可能是你自己愿意留下。师兄,你如今回了长留,又遵从戒律阁的裁决,在这石塔内面壁思过,不就是承认自己又是长留弟子了吗?”
她语气放柔,又道:“师兄,咱们都是离开过的人,我能明白你心里的感受。在这儿的时候伤透了心,可一旦离开了,却又想念。师兄,既然回来了,以前的事就不要总是放在心上了,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