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摇首苦笑:“处理贡举弊案不难,我已有些想法,说不得咱们还会不谋而合。可是……日后要如何行事,我确实尚未想清楚。”其实,他很明白,自己唯有一条路能走而已。但主宰那条路之人,却令他一直深深忌惮,很难放下心来跟随。可是,他却已经别无选择。
“玄祺。”王子献顿了顿,方接着问,“你为何如此不信任当今圣人?”
李徽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总不能说,前世越王府与濮王府的下场凄惨,虽说其中或许有小人作梗,但自家这位叔父在权势面前的冷酷无情早已令他寒了心罢?
见他并不欲深谈,王子献也不急于获得答案,又道:“若我们想自保,必须主动为圣人所用,而且必须让他用得格外舒心顺手,舍不得放开。如今有安兴长公主与杨家暗中作乱,圣人正苦于无人可信、无人可用,你若是主动表示愿为他的利刃,他必定会欣然接纳。”
“……”想起圣人此前改州为府的举动、提拔亲信的行为,李徽也明白,作为一位正值壮年的帝皇,他并不想继续重用前朝旧臣,而是要建立一个能够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朝廷。如此,方能运筹帷幄之中,一切如臂指使;如此,方能真正成就一位帝皇的威严,方能真正掌控长安,掌控整个大唐天下。
作为侄儿,他主动为叔父分忧,自是顺理成章。替他冲杀在前,成为他的利刃,成为他的箭簇,也是自然而然。但是,他却禁不住想到日后之事——假如安兴长公主与杨家覆灭,他又该如何自处?当然,他并不恋眷权势与地位,急流勇退亦无不可,但圣人会相信他么?
“玄祺,不必想得太多。”王子献仿佛理解他的隐忧,“当今圣人好名,温和慈爱的声名在外,甚至不惜将两位兄长留在长安之中,显示出兄友弟恭之态与自己的宽容大度——想必,若非深感威胁,他定然不会随意为难兄长与侄儿们。濮王府与越王府只需约束好自己人,将敌人都尽数除去,便可安享太平。再熬过数年,待到长辈们都故去之后,你们兄弟便成了宗室,于帝位不会再有甚么威胁了。”
“你说得是。”李徽微微颔首,“更何况,有清河姑母与悦娘在,应当不至于——”不至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然,到了那时候,他应该便有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强大的能力,提前做出布置了。
本想避开的权势与纷争,到底还是避不开。也是他太过天真了,生来就身处纷争之中,又如何可能避开那些阴谋算计呢?与其一味防守,节节退避,倒不如大举进攻。至少,圣人比他更迫切地想要除去所有的威胁,而他何不光明正大地顺势而为?
许是因放松之故,渐渐地,李徽便觉得睡意上涌。昨夜李璟缠着他一起喝酒,他推却不过,与他饮了不少,睡得晚了些。而且,那时候心中挂念着越王府别院之事,也不曾熟睡。如今与挚友在家中相互依偎着,自是觉得无比安全。身体与精神的疲惫渐渐地侵占了他的意识,令他缓缓地落入了睡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