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来信之内,三言两语便将商州发生之事道尽了,李徽却仍有些好奇其中的诸多细节,不免多问了几句——仅仅只是信中所言,他便能猜测出这些天来王家究竟有多热闹了。出于对王昌、小杨氏等人的厌恶,他也愿意多听一听他们频频割肉放血,却始终一无所获的失落与心肝脾肺皆疼的痛苦。
于是,王子献一面烹茶,一面娓娓道来:“经过这些天,为了筹措财物购置重礼,小杨氏拢共卖出了两个贫瘠田庄、一个铺子,皆是我母亲的嫁妆。我都让孙榕派人买了下来,交给他经营。正好,他早已经搭上了徐家,从长安贩些货物到商州应当也颇为顺畅。母亲还有一个位于华州的大田庄,两个华州州城的铺子,我也必会让她不得不割舍出来。”
提起徐家,想起嫁入徐家的李茜娘,李徽的脸色便不由得微微一变。他略作犹豫,方问道:“子献,若是一个男子,忽然撩起女子幕篱上的重纱,又禁不住垂眼对她勾唇而笑——他是否对此女有情?”
“……”王子献斟茶的动作顿了顿,而后不疾不徐地继续。
他敏锐地注意到好友的神色变化,尚且来不及细思词句之中的涵义,平常的冷静便已然飞到了九霄云外。心中诸多猜测几乎翻涌而出,仿佛有冰冷的水倾盆而下,浇灭了方才所有的温情。而后,他的情绪复又变得异常冷静,但平坦的冰面之下,又仿佛随时有什么正欲扑将出来,肆意驰骋流淌,将一切都淹没。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推敲着所有的字眼,越是细想,便越是控制不住心底翻腾的暗火。同时,又仿佛有另一个他正在端详着自己的反应,冷笑着连连追问:你为何会生出暗火?你为何会愤懑?你为何会不安?你为何——会嫉妒?!
然而,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内心深处响起的叩问,浅笑着道:“阿徽难不成遇上了……心仪之人?”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格外低沉,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楚。
听罢,李徽倏然按住他正在斟茶的手,禁不住笑道:“子献,你失态了。”茶水早已经漫过了杯沿,流下了石桌,若不是他反应快,几乎要打湿他的衣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