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讨厌这玩意儿,戴上之后简直没法呼吸。”
“它可以保护你。”菲利克斯上前,曲起手指敲了敲结实的头盔,它不出所料地发出瓮声瓮气的咚咚声。菲利克斯笑得更大声了。
他在笑声中狼狈地出了门。
他都四十岁了,可在菲利克斯眼里,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就像菲利克斯以为他也有不老的能力似的。
该死的时间。
他把马牵出马厩,骑上马背,踏着雪赶往教廷。一路上,马蹄之下的雪花飞扬,光秃秃的树木被雪压断枝杈,他双手紧握缰绳,呼出漫长白气,一时竟感觉有些发晕。闭上眼睛用力甩了甩头,再次睁开眼睛,仍是素雅雪景与不绝于耳的马蹄声,西瑞尔愣了愣,突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昨夜他明明在分部寻找有关梦境的民间传说,后来似乎睡着了,做了古怪的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猛地挺直后背,紧张地四下张望。
他在夏夜沉睡,却在冬日醒来。如若不是和那公主一样一睡百年,那便是,他从一个梦境落入了另一个。
身下的马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无须主人执缰也知自己的行进方向。西瑞尔被带到教廷外,圣骑士团整装待发。他们护送主教前往圣地,历时近两个月。然而刚刚抵达圣地便听闻异教即将抵达圣地的消息,战事一触即发。大团长一声令下,大部队驻扎城中,一队骑士骑快马出城寻求支援,却再无音讯传回。
敌军源源不断,圣骑士与圣地的平民们抵死守卫。援军抵达城下,与敌军殊死搏杀。战局的天平摇摆不定,生机与覆灭只在一线之间。
圣地保卫战持续了整整三年。圣骑士们胜利了,主教跪下亲吻圣地的泥土,双手合十虔诚赞颂天主。骑士们再次跨上战马护送主教回程,经过一条河时,马蹄踢起水花,西瑞尔不经意朝河中投去一瞥,明明还戴着头盔,他却能看见藏在其中的那张沧桑的脸。
他已经不年轻了。
心中闪过莫名想法,他一怔,眨眨眼再定睛一看,只见河中水花四溅波纹荡漾,哪里能看清映入其中的倒影。
回程途中走走停停,又耗了两个月西瑞尔才算回了“家”。走时还是寒冬,而今回来了,屋外那颗樱桃树已经开了花。好像他离开不过三五个月,根本没有三年那么久。
菲利克斯没有离开。西瑞尔心中涌出甜蜜的喜悦,他上前抱住爱人,小心翼翼把他抱进阴影中,低头与他接吻。菲利克斯用冰凉的手抚摸着他从下巴延伸至两鬓的胡子,最后轻轻拽了拽他唇下最长的那缕。
一些记忆涌入脑中,还有一些情绪混杂其中,并不是叫人开心的。西瑞尔很困惑,双手握住菲利克斯的肩膀将他拉开,细细打量眼前的爱人,内心里竟滋生出一丝嫉妒与酸涩。他暗暗一惊,竭力想把那怪异的情绪压抑下去,嘴唇却不由自主动了起来。
“帮我把胡子剪掉吧。”
原本笑得开心的菲利克斯闻言忽然就安静下来,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了剪刀。
那些没头没尾的记忆还在西瑞尔脑中打转。
好像是年轻时的“他”和菲利克斯,那时“他”是喜欢蓄须的,时常刻意留着两撇胡子,听菲利克斯说一句“你长大了”就喜不自胜。
可现在他恨死自己这些胡子了。
让他像个没用的老混蛋。
菲利克斯还是那么年轻。
西瑞尔见菲利克斯拿来了剪刀,又被一股力量驱使着从他手中夺过剪刀,好似怀着深仇大恨地一刀剪掉了下巴上的胡子。
他听见菲利克斯在身边说:“汉斯,我爱你。”
汉斯是谁?
他看向菲利克斯,英俊的怪物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虑。
西瑞尔知道自己在做梦,但他摆脱不了,梦中的躯体跟随梦中的时光流逝渐渐老去:梳头时总有大把头发缠在梳齿上,下巴上的胡子却越来越硬;曾经饱满有力的双手逐渐变得干瘦,手背皮肤干涩起皱,下面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辨;某天晚餐时他突然崩到了牙齿,吐出嚼到一半的饼,一颗牙赫然躺在掌心,牙根还带着血。
菲利克斯始终信守承诺,只要他还在,就不离开。
可他还是那么年轻。
老朽的西瑞尔死死攥住手中的饼泥与断牙,抬头看向一旁满脸忧色的菲利克斯。
他还是那么年轻,距离他们初遇那时已经四十多年了,时光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西瑞尔感叹造物神奇,但内心很快就被毒火般的嫉妒占据。他急促地呼吸,在菲利克斯忧心的眼神中离席而去。
他老了,而菲利克斯还年轻。
为什么他老了,菲利克斯却年轻如昔。
为什么吸血鬼不肯转化他。
哄骗他说无论他将来老朽成什么样都会爱他。
假的。
都是假的!
而今站在这样的菲利克斯身边他只觉得自惭形愧,他嫉妒极了,愤怒极了,为什么老去的只有他一个!
西瑞尔控制不住内心这些消极怨毒的想法,他竭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些想法却宛若□□浸入血液,他感觉浑身燥热,四肢被某种危险的冲动支配。
他有不祥的预感。
可梦还在继续。
那天晚上,他举剑冲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