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光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可详述的,左右一对情人在一块儿,无非就是两人一起,干一个人也能干的事。
但那些时日,对苌夕而言,要说用毕生去回忆珍惜也不为过。
因为不长久的,总为良辰。不圆满的,皆是美景。
☆、劫难(一)
苌夕时不时会想起青贝,那个来宅子打闹了一场,又悻悻离去的女人。若不是她,他和沭炎同房的节点应该还会往后延,自然,定情一事也会跟着往后延。
青贝虽不怎么讲道理,动手可能永远比动脑子还快。但对于他与沭炎,委实算半个红娘。
苌夕心中还是感激偏多的,小闹一场促成了一段姻缘,青贝也不是全然无用。
只是没料想,这个小闹,只是惊骇波涛的前兆。
换个文雅的说法,那也叫“抛砖引玉”。
沭炎有一日匆匆出了门,据说有个厉害的人传召他。
“是......当今皇上么?”苌夕活吞了一百二十个胆子,揣测道。
沭炎揉了揉他的头,勾唇道:“可能比他厉害些。”
苌夕呆呆看他——还有比皇帝更厉害的,应该是......太上皇?
他倒没有往更深层的地方想,反正他与沭炎,一个是上九流,一个是下九流。
一个是皇子,一个是男妓。
身世,门户,八百竿子打不到一块。
苌夕不想融进沭炎的家世,同他去皇族或者更华贵的地方。他只期盼与沭炎厮守在这座宅子,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然则前面也说了,不长久的,总为良辰。不圆满的,皆是美景。
那时生了一出事端,那场意外,让那个逐渐在沭炎眼前袒露的古灵精怪的苌夕,俏皮的苌夕,爱笑的苌夕,又一层一层裹起来。
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那日,是沭炎离开的第二日,天灰蒙蒙亮,便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寻上门。
几十号人,毕恭毕敬垂首立在两旁,将路道从中间让出。空气凝滞,蚊子见了也绕道而行。
一娉婷女子在几人拥护下从长廊那头徐缓行来,最后停在苌夕身前,抬了抬下巴,冷冷道:“你就是那个男妓?”
她生了一副好面孔,但姣好人皮掩盖的是让人胆寒的恶魂。
苌夕估测她约莫是那日青贝口中的“公主”,便不打算给她好脸色。
漠然抬眸看她,道:“如果你是指每日睡在沭炎枕边的人,那便是我。”
他的俏皮与无理取闹,只在沭炎面前才会有。之于外人,他向来不苟言笑。
公主毕竟是公主,不似青贝那般容易冲动,只在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添了好几分狠戾,咬牙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嘴硬,倒还是个角色。”
苌夕默了片刻,道:“你大张旗鼓找来,是想杀我?”
他不怕死,只怕变成鬼魂后,看到沭炎抱着自己的尸身,脸上那种不可言述的痛楚。
沭炎伤心欲绝之时,他却成了一缕魂魄,对爱人无尽的悲伤束手无策。
公主鼻尖泄出一声嗤笑,冷冷道:“杀你?岂不太便宜你了?”顿了顿,发出一声诘问,“你以为,阿炎爱你?”
阿炎?
这两个字让苌夕的脸色变得阴沉,“不然呢?”
四周寂静得厉害,飞鸟都不敢靠近这条曲折的红色长廊。
那女子陡然回身,狠狠剜了苌夕一眼,道:“若不是这张脸,你以为阿炎会正眼瞧你么?”
分明生了那样一张晶莹剔透的脸庞,分明有着那样一个尊贵的身份,说出这话时,她却如同在八寒地狱幽禁了几万年的孤魂野鬼,恨不得把一切都撕碎,吞入腹中。
苌夕看了一圈把他们团团围起来的侍从,缓缓道:“你喜欢沭炎?”
公主哼道:“岂止?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苌夕隐隐想到两人那日在方池边上的诺言,心中多了几分底气,道:“那么,如果你杀了我,沭炎不会原谅你。”
公主眼中闪过凶狠寒光,道:“本宫当然不会杀你!”
苌夕起身,冷冷道:“那么公主请回,苌夕不送了。”
那公主上前一步,低沉道:“不杀你,便不能做其他事了么?”
几个身着劲装的随从接到她的指示,立即上前,齐齐将苌夕摁在地上跪着,压着他瘦削的肩膀不让他动弹分毫。
公主从婢女手中接过一把匕首,居高临下看着苌夕,笑容狰狞,道:“这把匕首是我千方百计求来的,叫千离刀。割下的疤,即便是西天佛祖,也没法子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