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一边思考着一边引导着玄苦大师说起他还年幼时教导他的事情,这不是多么困难,年纪大了的人都是很喜欢回忆过去的,哪怕萧峰不提,他自己说着说着也会拐到那个方向去。
他先是回忆了一番萧峰五六岁时蹲马步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故事,又翻起来萧峰八九岁时爬树偷摘果子摔下来断了腿的趣闻。
他还没来得及说到萧峰十一二岁在后山捅了个马蜂窝被叮了十几个肿包的往事,门就被虚竹敲响了。
“方丈让我请萧大哥过去。”虚竹恭恭敬敬道。
“师兄吗,那你就去一趟吧。”玄苦大师抚着胡子笑道,“莫要让师兄等急了。”
此时的偏房之中的气氛僵硬得让人窒息。
也许只是玄慈大师的错觉也说不定。
肺里面的空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挤了出来,眼前昏黑一片耳朵嗡鸣作响,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着,那种跳动激烈到让他心惊胆战,仿佛全身都被带动着不停震颤,好像有什么迫不及待地要从他的喉咙口里挤出来。
慕容博发出了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讽的意味,但是却又远远不止于此。
仲彦秋空口白牙,玄慈大师本是将信将疑,但加上慕容博的反应,让他不得不信。
“这么多年看得开心吗?”仲彦秋问慕容博。
“父子相见不相识的戏码,我可是看得开心得很。”撕开了最外头那层君子外皮,慕容博也是豁出去了,索性大势已去,玄慈越是难受,他就越是开心,“你杀了人家的爱妻,人家就夺了你的爱子,有趣有趣!”
这么说他似乎觉得还是不够,又道:“你那老朋友可是把那藏经阁的秘籍翻了个遍,说不定明天少林寺的不传之秘就要变成烂大街的货色了!”
玄慈大师一生没什么在意的事情,唯独念着的就是少林寺,慕容博的话让他几近走火入魔,目眦欲裂生生掰下一块桌角。
“你这畜生!混蛋!”他修养甚好,也不会什么骂人的话,只翻来覆去说着不痛不痒的怒骂,他越是骂,慕容博就说的越是高兴,从当年萧远山是如何趴在屋顶看他和叶二娘翻云覆雨讲到藏经阁里的秘籍是怎么一本本被翻了个遍。
慕容博是亲眼看着萧远山把那年幼的孩子偷了出去,对仇人的儿子萧远山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短短几天原本白胖可爱的孩子就被养得面黄肌瘦奄奄一息,连哭都没力气,之后萧远山才把孩子丢到少林寺门下的慈幼院,让他做孤儿一样长大。
玄慈大师已经没有力气骂了,他想到了这些年叶二娘做下的孽事,一切都是他的错,他这辈子只做过这两件亏心事,报应,都是报应。
就像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一样,玄慈大师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灰败之气,他也不去管慕容博又说了些什么,只对着仲彦秋拱手道:“此事……还请莫要让那孩子知道。”
他和叶二娘都不是什么让人觉得光彩的爹娘,与其有他们这种身份的爹娘让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倒还不如做个孤儿来得舒坦。
况且他此番已是准备以命相抵,又何必让那孩子徒增伤心。
慕容博还欲说什么,嘴都没张开就被仲彦秋封了穴道。
“虚竹……是个好孩子。”仲彦秋说道。
“我知道。”玄慈方丈点点头,也许他还得感谢萧远山,没有把那孩子送去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地方,而是让其在少林寺平平安安地长大,没有养出什么糟糕的脾性,正直老实,心性质朴。
“你不准备活了?”仲彦秋问道。
“贫僧铸下大错,已然无颜苟活于世。”玄慈方丈念了声佛号,垂下眉眼。
“那么,叶二娘怎么办?”仲彦秋又问道,他也是因着段延庆才知道还有叶二娘这么一号人物,虽说对方遇人不淑又没了孩子颇为可怜,但她肆意抢夺杀害别人家的孩子岂非更为可恨。
“二娘她……”玄慈一阵恍惚,他记着的叶二娘,总是那个羞怯腼腆的贫家女子,连只鸡都不敢杀。
所以当他知道叶二娘做下了怎样的恶事之后,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同一个人,不敢相信那是那个红着脸为他端上一杯热茶的姑娘。
“你不如再想想,”仲彦秋说道,“到底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永远无解的死循环,线头是慕容博的谎言,但是随着仇恨的叠加,沾上了太多太多无辜之人的鲜血,变成了无法解开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