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横这话说的大大咧咧, 又有一种隐约的傲慢。在场还有一同殿试之人,但是沈自横似乎从没有将他们看作是能与自己争夺前三甲的对手。张彦岳和顾云城也觉三甲十拿九稳,却并没有公然表现出来。
而沈自横此人却悍然如此,丝毫不惧得罪日后的同僚——是了,无论今日殿试结果如何,科举作为为朝廷选拔人才的考试,这头前的十名总是要入朝为官的。
可是张彦岳和顾云城却知道此人不是没有头脑。不说一个人若这是生愣性子,是无法坐稳江南才子之首的位置的,就单说沈自横的家族,他的先祖能有急流勇退的大智慧,教导出来的长子长孙就不该没有分寸至此。
张彦岳和顾云城两人方才并没有提起会带家中幼弟幼妹骑马游街之事,毕竟他们二人的家世本就惹眼,公然探讨这样的事情很容易遭人非议。可是沈自横却能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之中揣度出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足矣说明此人不仅十分聪慧,而且心细如发,并非表现出来的这般粗狂。
这一刻,顾云城和张彦岳都已然笃定——沈自横此人,绝不简单。
两人到底出身世家,对于沈自横的话,两个人谁都没有搭腔,甚至张彦岳和顾云城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被沈自横这句话推上了风口浪尖,面对其余几位学子神色不明的目光,顾云城和张彦岳始终保持着神色清明,没有半点闪躲。
徇私舞弊之事从来都是捕风捉影,但是众口铄金,时常让人百口莫辩。所以此刻哪怕顾云城和张彦岳有一丝一毫的心虚,那这片刻眼神的游离都会被无限放大,届时他们二人受人非议、乃至身败名裂事小,牵连家族事大,更有可能就连大安皇族的威信都要大打折扣。
而面对众人或明或暗的目光,张彦岳和顾云城只能异常坦然,只有这样才能表明他们的清白。
顾云城本不是爱笑之人,他如常的肃冷了面色。而张彦岳面上的笑意不变,他只是拿起桌边的杯盏,而后又放下,缓缓对沈自横道:“沈兄不必着急,待到一会儿圣上放榜,若沈兄真的高中,我家兄弟众多,总可以匀给沈兄一个带着打马游街的。”
沈自横这会儿已经擦干净了手,他双手相击,拍了几下,连声道了句:“好好好,我娘说过,最重要的就是要合群。”对着张彦岳笑出了一口白牙,沈自横说道:“那张兄就把你家排行最小的那个借给我吧,我生的这样高壮,再带给大孩子的话,那马可要受不了了。”
沈自横此言一出,当即惹得在场的其他几人笑了起来。他的确生得又高又壮,虽然他是水乡长大,可是看着比在纯北方的锦城长大的顾云城和张彦岳要高了半个脑袋,也足足壮硕了一圈。他这样毫无顾忌的自黑,反倒将方才他的傲慢转变成了“憨厚”,让在场的众人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三言两语险些将张彦岳和顾云城变作众矢之的,如今又能轻而易举的将自己摘出去。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张彦岳和顾云城再不可能不仔细应对。
方才顾云城和张彦岳闲话,多少有些“捏住对方软肋手贱掐一把”和“臭小子不教训不行”的意味。因为两个人实在太熟,彼此之间而已没有诸多顾忌和防范。而如今这位江南来的沈公子,无论他方才所作所为是试探张彦岳和顾云城的分量,还是故意使坏,想要排除潜在的敌人,他们二人终归不能再对沈自横全然没有防备了。
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张彦岳便没有那么容易受人挑衅了。哪怕此刻他不知道对方是已经打探了他的底细,还是故意提起了他家妙妙,张彦岳都不再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反而异常的冷静了下来。
手指在茶盏上划过,张彦岳依旧笑着,哪怕这笑容了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他定定的望着沈自横,转而说道:“我家小十六和小十七都不成呢,小十六已经被他七哥预定了,而小十七……沈兄抱着锦鸾郡主打马游街,这非亲非故的,皇后娘娘也不会允许的。”
张彦岳心知,这沈自横若是存了什么坏心,那势必是要用他们张家外戚的身份攻击他的,不然也不会拐弯抹角的提起他家小妙妙。既然如此,张彦岳索性先发制人。
家世并非张彦岳能够改变的,在场的学子也大半都是锦城中人,三年前他家妙妙的洗三宴上闹的那一出,如今还有被锦城的众人津津乐道,甚至还有人家闺女出嫁的时候,那家人就会求到他们张家来,请妙妙去当压床童女。虽然张家从未同意过,可是“张家的十七小姐乃是祥瑞,是贵不可言的有大福气之人”这件事,却还是成为锦城乃至大安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张家和皇后的关系更是摆在那里,无从更改,无法辩驳。所以,张彦岳又何必遮掩呢?不若挑明了这件事,左右他并不亏心,从科考之日到如今殿试,他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并不心虚。
家族是会给张彦岳带来便利,可是这种便利是让他能够有更好的读书环境,不必为衣食发愁,不必担心生机。这种便利还在于他自幼就有名师教导,和寒门的学子相比的确拥有更好的资源。可是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