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有些不确定:“三四成?”
圣人微微摇头:“两成至多。”
郁容默了默,仔细回想自个儿遇到的病患。
除却豪绅富户或者官吏之家,一般若是乡里人,他基本全是收人家送的“土产”聊作药费。其实站在他的角度,基本是没什么“赚头”的,不至于倒贴药钱,若无“外快”,糊口没问题,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做了“白工”。
便如此,对那些患者来说,“土产”的价值也颇是不菲,有时甚至值当一家几口过年吃上半月有余了。
这还是郁容没多收、乱收药费的情况。
同时,雁洲一带的庄户,在全旻国也是日子比较过得去的。
这般看来,圣人之言绝非虚夸。
郁容暗暗叹了声。
所谓太平盛世,也不过是国家整体安定,朝政还算清明,盘剥现象相对不算严重,百姓勉强吃得饱、穿得暖……更多的,实为强求了。
如此,看不起病、吃不起药,好像也没什么意外的。
遂觉得几分微妙。
一方面,他所制的成药也好,牙膏、面脂等日用品也罢,畅销得不得了,卖得再贵,照样有大把银子进账;
另一方面,便是他选用成本低廉的原药材所制的成药,诸如银翘解毒片,匡万春堂的定价也不高,真正会买的,仍是那些比八成百姓更富庶的两成人。
——当然了,照匡大东家的说法,其客户目标主要就集中在那两成人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他好像意会到圣人的心思了。
郁容忆起天.朝史上某些朝代的“医改”措施,试探道:“陛下是想,建立如……”斟酌了一下下,道,“前朝‘别坊’一样的组织?”
别坊者,是前梁为了让百姓看得起病,所建立的免费看病兼施药的机构。
圣人不答反问:“匙儿觉得别坊如何?”
“臣侄只从旧书稗闻中片面了解到别坊之一二。”
郁容沉吟了片刻,到底没顾忌太多,说:“前梁措置别坊之初衷,无有可置喙之处。
“然则别坊中多尸位素餐者,医术平庸,医德更是有瑕,拿假药充真药,以次药替珍药。
“百姓求医求药,往往翻箱倒箧,倾尽了家资,仍是苦求不得。
“可恶可憎,更甚欺世盗名的巫医。
“以至别坊虚有其名,实则形同摆设,浪掷了秦志远大家的一腔酬志。”
郁容所提的秦志远,是前梁最著名的医家。
由于其出身颇是优越,彼时前梁腐朽还没到天昏地暗的程度,便倡导并主持建立了别坊,甚者落实到了各大主要城市。
不想,秦志远离世不多久,少了英明的领导者,别坊渐渐成了,某些有背景而不学无术之徒混个官身的地方。
端看职轻官微,却是“油水”十足。
同时又与巫医者纠葛不清,引发民怨,提及医者皆是愤愤。
真正有医德、有本事的志者自是看不惯。
有志者无法“同流合污”,立志改变乱局,却是或遭打压,或被排挤,终是愤而离去。
久而久之,积蛀蠹薮,赃秽狼藉,别坊“世间无医、天下无疾”的口号成了一句笑话。
圣人听罢笑了笑,不作评述,只问:“若我旻国也建一‘别坊’,匙儿可知困阻何在?”
郁容顿时头大,让他说说医术啊药物什么的,侃侃谈上几个昼夜没问题,可让他“参政”“议政”……
须知他当年会考,政治勉勉强强才过了及格分。
好罢,政治考分与现在讨论的话题,干系不大。
但官家的问题,确实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他根本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可也不好直说不知道。
郁容便回顾着别坊失败的缘由,尝试作起了总结:“善医者稀缺,充数禄蠹者太多,政以贿成,不得民心。”
圣人点头点头,语气鼓励:“还有呢?”
还有啊……
郁容苦着脸,琢磨了小半天,忽是灵光一闪,抓准了关键:“别坊组织庞大,百姓患疾者几何,财政力有未逮。”
圣人大赞:“匙儿所言甚是!”
郁容:“……”
合着说了大半天的,官家的意思莫非就是他有心想建个别坊,但钱不够吗?
可是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一个政务小白还能比帝王更厉害麽,乃至想得出啥子妥帖的解决方案?
腐败如前梁就不提了。
在原来的世界,医改之艰难,各种矛盾交织,简直是世界公认之难题好麽!
不对。
郁容突然想起了,他们不是在说参观匡家工坊的事嘛,怎么扯到了“医改”了?
圣人说:“建别坊之初心可嘉,然则不论人等,一律免除医药钱,求百姓无疾患,却如画飞雁展头足,想当然了。”
郁容不自觉地附和着,他跟官家的想法倒是一致。
圣人继续言道:“现如今,医户愈多,大小药局与日俱增,百姓求医求药各有其法。
“然,贫下者不知凡几,财物不足,何以寻医问药。医户、药局皆需得利,律法虽有明文限定,不得违方诈疗,亦不可强夺财物,却不能杜绝借言推诿不医者。”
郁容点头。
确实,律法规定了医者不能漫天要价,但是无法强制其必需接治病患。
譬如有些医户,一看病人衣衫褴褛肯定付不起医药钱,便故说自己不擅长这类病症,建议另请高明,遂闭门谢客。
药局也是,看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