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书房,正殿、寝宫也都一样,他的心中开始感到恐惧,加快脚步在宫中四处寻找,几乎将整个王宫都转了一遍,却一个人都没有碰到。执明终于确定了,宫中真的没有人。路过御膳房的时候,执明闻到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膳房内的桌上摆着数十道菜,摸了摸盘子,还十分烫手,他此刻已是饥肠辘辘,赶紧先吃了些东西。余光忽然瞟到,一旁灶上还炖着汤,边上的几个锅里有炒的半熟的菜,灶上的火也还燃着。
“啪嗒”一声,执明手中的筷子跌倒了地上,即使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常识总还是有些,且不说御厨不可能在炒菜中途开着火离开,他进来已有两炷香的时间,锅里的菜早该焦糊了,可此刻看过去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仅仅是没有糊,甚至连水汽、油烟都未腾起,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
“执明,这次可不是做梦啊。”
慕容黎的声音悠悠从身后传来。
执明转身,再次看到了那个酷似慕容黎的少年。
“执明,若是星铭毁了,你没有死,这就是你的结局。”
“什么意思?”
少年答道:“你本应死在慕容国主剑下,因星铭才保得性命,但自此以后,你再非此间人,性命与星铭相连,若是星铭毁损,那道剑伤便会恢复原状。若是侥幸未死,封迿超度祭祀之时,你也会与怨灵一同被带离人间,怨灵尚有往生之路,而你只能滞留在生者与死者的夹缝世界中,直到老死。”
“夹缝世界?是什么意思?”执明的心一点点下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少年绕着执明缓缓走了一圈,道:“就是这里。”
见执明依然懵懂,四下扫了一眼,又重复了一次:“就是这里。”
这一次,执明懂了,“就是这里”的意思,就是“这里”,被带离人间却又仍在人间,被从生者的世界隔离,在这个夹缝世界,时间停滞,一切都是静止的,回头看了看那一桌菜,他刚刚用过的食具不知何时回到了原位,一大桌菜也恢复了原状,但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确实吃饱了。
“他们都在这里,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耳畔响起一阵奇异的乐声,执明心中一喜,有乐声说明这里还有其他人,他听不出是什么乐器,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正仔细聆听辨别,对面的少年忽然瘫倒在地,面容狰狞,仿佛忍耐的极大的痛苦。
“又是他!又来了……”
“谁又来了?”
少年咬牙切齿的说出一个名字:“封迿……”
少年挣扎了一会,猛然站起身来,一手抓向执明。执明只觉一阵晕眩,周围的景物全变了,他回到了自己所居的偏殿,出门时点上的油灯还亮着,而他手里握着星铭。隔着窗子,他发现远处有火光闪过,正想出门一探究竟,却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执明醒来时,已安然躺在自己的床上,慕容黎正给他整理衣裳,他发现了衣襟上的那一点血迹,看了看慕容黎的表情,未发现什么异样,但慕容黎简单的几句问话让他如坠冰窟,这半日里他走遍了王宫中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人看得见他,再一次印证了少年的话,他当时的确身处所谓的夹缝世界。执明不知该不该告诉慕容黎,这实在过于荒诞离奇。
后来执明特意避开慕容黎见到了封迿,传说中的方术师后人,他相信这个人一定能为自己解惑。二人见面,封迿的举动让执明的心沉到了谷底。屏退左右之后,封迿竟屈膝跪在了执明面前。这一跪,是为了天下苍生,求执明去死。
执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封迿只觉得可笑,正如那个少年所言,执明不是个看重他人性命的人,为太傅喝下毒酒,为慕容黎以身挡剑,只是因为他看重这二人,执明为自己看重的人是可以倾尽所有的,但为了其他人,恕他做不到。执明曾让宫人背着风筝从高台上往下跳、能斗羊摔宫人取乐、无理取闹打罚画师,足以说明在他眼中人命之轻贱。天下苍生?这天权国主之位本非执明所愿,不过是推脱不掉的责任,天权几经战乱之后,他心中有愧,愧对天权先祖的托付,愧对自小教导他的太傅,也愧对因他的昏聩而饱经战火的天权百姓,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担起一个国主的责任,难道这还不够吗?还要他为了这束缚他一生的王位去死吗?凭什么?
执明嗤笑道:“天下虽重,但本王还是更看重自己的性命些。”
封迿前额触地,并未抬头,但他的话却让执明的笑容凝固:“星铭在慕容国主手中,您认为他会如何抉择?”
执明知道,慕容黎与他是不同的,现在的慕容黎不是他的的阿离,而是个贤明的君王,永远都以天下大局为重,他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并不难猜测,无论过程如何痛苦艰难,结局都是注定的。
“本王取回星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您打算以什么理由取回?”
执明沉默了,慕容黎决定举行超度祭祀前是问过他的,当时他答应了,这场祭祀何等重要,他若没有一个像样的理由,要如何说服慕容黎将剑还回来?还回来,便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服慕容黎?
封迿见执明不语,抬头笑道:“执明国主恐怕看轻了您二人间的情谊,以在下对慕容国主的了解,只要实话实说,慕容国主定会将剑奉还。”
执明看着封迿,等着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