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暮野从府外归来,入了院子还未进屋,便从轩窗的窗口眼望到了醉人的画面。
犹带着少女明媚的妻子浓发高挽,几缕碎发却顺着柔颈垂挂下来,纤细的手臂里怀抱着绵软的小婴儿,半敞开的衣襟里是水磨的豆腐,高耸的雪峰。
有妻儿若此,人生何求?
他轻轻移步入内,来到玉珠身旁低头看着正拼劲全身力气吃奶的儿子,亲了亲玉珠的额头道:“这小子贪得无厌,太能吃了,平白折腾人,我已经命管家去寻觅可靠的奶娘,到时候你也解脱了,免得夜起时还要喂奶。”
玉珠对于尧暮野的独断向来是无奈的,当下淡淡道:“我又不是没有奶水,为何要符儿喝奶娘的奶水?我不是世家的嫡女,没有那么娇贵。”
尧暮野当然听出了玉珠的不悦,不过这事关他的福祉利益,却不能退让:“你看那些个奶娘都是胸部下垂,可见小儿喂多了是会改变形体的,又不是只有世家嫡女请奶娘,那些个但凡钱银充允的富户们不也是要请一个的吗?何必要当家的主母挂着两个豆袋招摇。”
玉珠瞪着这敢说的男人,一时间倒是被他分散了心神,气得苦笑不得道:“已然是喂了,大约要变成干瘪的豆袋了!还请漠北王寻了丰盈绵软的去,别来烦扰我们母子。”
可是尧暮野却搂着她的脖颈道:“现在竟然就分出了你我?这般绝情,难道没了我,不怕儿子将来寻你要爹爹?”
这话一下触动了玉珠的心事,她渐渐收了笑意,沉思了起来。不过尧暮野并没有注意,只径自说道:“对了,我请了陶神医来到北城,你刚生产完,应当注重调理,我想起他的医术甚是高明,给你品脉后也自安心些。”
玉珠听了,不由得抬头道:“那……明日便请陶神医过府吧,我正好要向他讨教些玉雕事情。”
陶神医也是玉痴一个,玉珠问他讨教,倒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日,当陶神医过府替玉珠请脉的时候,玉珠便将那老虎的玉佩拿与陶神医看。
陶神医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神情渐渐悲凉道:“这……不是你父亲的手笔吗?”
玉珠没有回答,只是手心渐渐地紧握着,她轻轻开口道:“神医,我有一事相求……”
……
那日,她与陶神医相谈了一会后,才送神医出府。
时值夏末,漠北王府里的女眷们最喜欢在庭院的葡萄架下消暑。
身为世家的小姐,尧姝亭有些习惯是一直带到了漠北的,譬如这茶宴。虽然都是自家人,但是该有的排场一样都不能少。
尉迟德贤倒是知晓娇妻的爱好,所以新近买入了一整套紫砂的茶具与她,以供消遣。
而尧暮野请来的奶娘则给了淑慧夫人。她的儿子鲤儿太能吃,她的奶水不够,倒是不得不找奶娘来顶。不过这样一来,她倒是得了片刻清闲,方才府里两个小儿都吃饱睡着了,一并交给奶娘代为照管。
姐妹二人便可以与尧姝亭一起风雅片刻了。
当小碳炉上沸水滚腾的时候,尧姝亭一边烫洗着茶叶一边道:“你们俩都生了,我这几日也快了,却不知这肚子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淑慧夫人笑着道:“我在京城暂居之处那个送子观音庙,听说菩萨很灵的,当时若知你也有了,你跟玉珠同去的时候捏个娃娃便好了。”
说完后,她又是一笑:“不过这些事情也不能全尽信,玉珠当初便捏了女娃娃,可是这一胎不也是男孩吗?而且那庙门口算卦的也太离谱,卦辞基本都是落空的……”
尧姝亭一听,却来了精神道:“跟你们说,那算卦的不是说我下个月出嫁吗?你们以为这卦辞空了,可是啊,当时我与德贤偷偷相聚的时候,本以为今生无望与他结为夫妻,私下里是与他偷偷拜了天地的。我当时是立意要与他断了,以后只做一对神交的野夫妻,各自再另行婚嫁算了,谁知哥哥偏巧这个节骨眼带走我,我又发现自己怀有了身孕……你们说,这卦辞也不算是落空吧?”
淑慧夫人实在是追撵不上尧小姐这等脱俗的思绪,只问了一通才闹明白什么叫“神交的夫妻”。当时只能瞠目,也突然有些懂了为何那位尉迟小将军当时对尧小姐爱答不理的。这算哪门子夫妻,所谓“神交”分明就是甩掉旧日恋人时完美的托辞罢了!
只是若尧姝亭的这卦辞没有算落空的话,那位算命先生的三副卦辞,岂不是应验了两个?
尧姝亭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转头去看嫂嫂,有些迟疑道:“嫂嫂,我的二哥待你可是如若掌上珍宝,你可万万不能与哥哥和离,另行改嫁啊!”
淑慧夫人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正想说就算那前两个卦辞着实了,这最后一个也是一派胡言。
可谁知,她一抬头便看见尧暮野脸色铁青地站在庭院门口,而在他身旁,是脸色同样铁青的妹夫尉迟德贤。
尧暮野顿了一下,举步入内,冷声道:“怪力乱神之说岂可尽信?大哥整日的求仙成佛,难道你也要一起跟着升天?”
尧姝亭自然是微微缩了脖子。这几日大哥升仙之路被母亲阻挠得甚是凄惨,母亲言明大哥必须做事领饷,若是收不来租银,一家子便要活活饿成神仙。
结果大哥带着仆役去讨债,可是回来时,不但没收来半分租银,自己还倒搭了玉佩钱银周济了一路乞讨的僧侣乞丐。
只因为大哥坚信,神仙大都是要化作这般潦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