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人一直在冷冷观望,一样的面孔,表情却不同,那人的双眼仿佛一个深邃的梦,又仿佛是能够容纳一切的无尽空洞,淡然注视着所发生过的所有,看着无限远的地方,此时开口问着,又似乎是在扪心自问:“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就算赢得最终的胜利,得到了想要的,但你所希望的一切,你很清楚,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
季玄婴听着,不语,心神随之回溯,无数或还清晰或已模糊的记忆都在眼前掠过,前世今生,交织在一起,然后四分五裂,那人又是语气淡淡,透出惆怅:“已经失去的,就不会再有,已经改变的,就永远改变,再回不去,而你……不过是因为明白这一点,知道无法挽回,更无法得到,所以才走上现在这条路罢了。”
[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但,那又如何?]季玄婴想着,神色不变,这一切都是来自心底的声音,是心魔,或者也可以说,是最真实的自我……季玄婴微微眯起眼,随手折下身旁一枝覆雪的白梅,幽幽冷香寂寞,独绽雪中,不知是人还是梅,到如今,已无人能够将他动摇,想要的,就去拿,想毁掉的,就去做,在季玄婴的眼中,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简单而纯粹。
“……你很喜欢雪?”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一个身影慢慢从不远处的建筑拐角走出,身穿明黄缂金云纹九龙华袍,披着黑色大氅,做工精致的厚靴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均匀的足印,正是晏勾辰,他在高明手法的修饰下,容貌一如当年,湛然灼灼,看不到苍老的痕迹,踏着月光而来,季玄婴对此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显然提前已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一双眼中漠然的情绪重新恢复过来,淡淡说道:“看样子,你喜欢暗中窥伺他人的毛病是不会改了……当年的你,就是这个德性。”
听到这话,晏勾辰不以为意,只含笑走了过来,却又并不会与季玄婴距离太近,道:“如今计划大致已经周密起来,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但事实上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我们真的成功了,那么,到时候我们会不会又突然觉得后悔?”
“……我只知道,在这世上最无用也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后悔。”在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季玄婴才慢慢这样说道,他的双眼仿佛黑夜之中两颗最亮的星子,眸光透明,洞悉一切,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转身去看晏勾辰,右手轻轻一抖,那枝开得正好的白梅顿时零落成雨,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季玄婴手有余香,垂目道:“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究竟到时候结果如何,就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
“这样啊……呵呵,虽然你我相识多年也始终都不是朋友,但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有些话,我不会对其他人说,却可以对你说。”晏勾辰慢慢走在雪地里,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怀念之色,他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出,唇角微微咧起,微笑望着前面的青袍男子,些微的冷风将他的黑发吹起,也裹挟着零落的花瓣,晏勾辰轻轻张开五指,就将洁白的花瓣尽数拢入掌心,下一刻,晏勾辰整个人的气质忽然一变,是九天蛟龙,随时都会腾云驾雾,冲入云霄,他淡淡道:“其实,如果那人死去的话,我会很伤心,也许世间最让人后悔的事情就是放弃了原本不该放弃的,却坚持着根本不该坚持的,对此,不仅仅是我,想必你也深有体会。”
季玄婴沉默了,他感觉到自己略微有些心绪浮躁,这种心绪的转变,未必就是晏勾辰的话所导致,而是因为自身,晏勾辰这时继续说下去:“无论是你,还是我,其实都在为曾经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惶恐,担心,害怕,痛苦,后悔,但作为‘人’这种天性自私虚伪的生物,我们就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将这些情绪毫不犹豫地转化为极端的行动,将一切转移为针对那个人的毁灭意图,以此掩盖某种我们不愿意承认的东西,比如,深藏在心底的内疚与煎熬。”
黑色的眸子蓦地一厉,目光亦是骤然寒冷起来,仿佛一柄染上冰霜的刀,与此同时,季玄婴的脸色也随之出现了瞬间的阴沉,在这一刻,他身上那一股隐而不发的压迫感,强度之大,足以令普通人直接崩溃,但旋即他便收起这一切,重新淡漠起来,只是语气已变得冷冰冰的,似一线冰锥微微掠过肌肤,给人以说不上来的凛然之感,道:“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晏勾辰这时却忽然微微仰头而笑,眼角有淡淡几道纹路,早已花白却又被染黑的发丝被风拂起,轻轻飞舞,被巧手掩饰成年轻模样的面孔上,此刻却露出一抹从容平静中透出淡淡邪异的感觉,道:“我很想知道,当他发现自己众叛亲离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世事就是如此,从来都是莫测,我们与他之间,终要做个了断。”季玄婴冷漠的声音当中有着并不隐去的渴望之意,他始终没有转过身,整个人冷漠出尘,但此时如果